不知怎么回事, 尹星宇和魏明知也留了下来。
陆京燃不太爽，但考虑到雪烟的感受，也就没多加阻拦, 他们也就是凑个热闹, 根本没带书来。
一时间，室内格外安静, 只剩下写字的声音。
补习结束时, 雪烟对他的理科基础也心里有数了。
雪烟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黄昏时刻了。
她将前几天整理好的文科笔记留下, 其他东西都塞回包里, 站起身来, “我得回家了。”
注意到尹星宇的眼神, 雪烟比了个“ok”，“你放心，礼物我一定会带到的。”
尹星宇松了口气, 双手合十，“谢谢，谢谢。”
雪烟拎着包，出了书房。
陆京燃起身, 跟了上去。
雪烟回头, 正想让他别送了, 却瞥到墙上的一张照片，愣了几秒。
陆京燃神色微顿：“是我妈。”
女人穿件蓝白花纹的连衣裙, 卷发垂肩, 曲腿坐在秋千上, 笑眼浓泽，美丽而高雅。
身后的盛夏向四周燃烧, 满园青发得盛，玫瑰花轰轰烈烈怒放着，迎目猖狂的红，烧艳半边天。
手牵着个小男孩，约四五岁。
人小鬼大，穿件白色西装，后脑勺还扎着个偏马尾，像小王子一样。
雪烟由衷道：“她真漂亮。”
“你说这话我是不是得礼尚往来？”陆京燃看向她，挑了下眉，“想我也夸你漂亮？”
雪烟耳根一烫，小声否认：“没有。”
她不敢看他，指了下照片里的男孩，转移话题，“这是你吗？”
“嗯。”
“你妈妈为什么给你扎个小揪揪。”
陆京燃瞥她一眼，对“小揪揪”这三个字颇有微词，但还是解释：“她喜欢女儿，但我偏偏是个带把的，她就整天折腾我，喜欢给我绑头发。”
“穿过女装吗？”
陆京燃嗤道：“怎么可能？士可杀不可辱。”
雪烟倒是不太相信没这经验，只是没拆穿他，“那你是不是挺会扎头发的？哇，感觉和你好不搭啊。”
陆京燃抬起了右手腕，挑了下眉，“要不你试试？”
他的手骨节分明，腕骨清晰，手背上几根青筋凸显，蜜色的皮肤，手指修长，那根黑色发绳就更为显眼。
雪烟脸涨得通红：“你先把发绳还给我。”
陆京燃勾唇，有点坏心眼，“我捡到的，凭什么说是你的？”
“本来就是我的！”雪烟指了下发绳上的雪天娃娃，“这是我特地挑的，被我笔划到过，它嘴巴下面还有个小黑点。”
陆京燃置之不理，扫了眼雪天娃娃，反而说：“我没看见啊，身为堂堂中国人，你瞎搞什么霸权主义？”
雪烟噎住。
这是她刚讲的鸦.片战争的知识点，这家伙还挺会学以致用。
她为什么要和混蛋讲道理，深吸一口气，“卷子记得做完，我下周要检查！”
扔下这句，雪烟转身就走。
糟了，撸猫撸炸毛了。
陆京燃赶紧追上去，死乞白赖道：“我送你。”
“……不用！”
……
陆京燃洗完澡出来，天色早就黑下来了。
他家在市中心，雪烟住学校附近，来回都费时间，要不以后都接送她好了。
天气渐渐热了，他洗得浑身冒热气。
陆京燃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可乐出来，又想到雪烟的性格，微微皱了皱眉，漫不经心想着。
她肯定怕死他这么做了，被她街坊邻居看到，她估计以后就不乐意再给他补习了。
胆子小得要死，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钻进洞里。
跟只兔子似的。
陆京燃“啧”了声：“真麻烦。”
他垂下眼，抽出张纸，将可乐罐擦拭干净，扯开拉环，用力时，骨节清晰分明，手背的青筋爆起，力量感十足。
可乐争先恐后往外溢。
陆京燃仰起头来，脖子修长，淡色的血管凸显分明，喉结上下吞咽着。
可乐从嘴角溢出，他用手背蹭了下，只觉得浑身松快，夏日的暑气都散去不少。
陆京燃百无聊赖，打开了微信。
他翻了翻消息列表，基本都是喊他出去玩的。
他没兴趣，统统都略过了。
当看到陆明峰发来的消息时，眼底这才闪过一丝厌恶。
自胡云真去世后，他和陆明峰的关系便降至冰点，除非是逢年过节，要回去看老人家，其他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
陆明峰在微信里问他，劳动节放假回不回老宅子。
回个屁。
陆京燃厌烦透了，正想关上手机，置顶的微信右上角冒出个小红点。
火因发来一个压缩包：【《高中知识点合集》】
torch：【？】
雪烟没立刻回复，似乎有事忙去了。
陆京燃打开电脑，保存在桌面，解压后点开文档，他定眼一看，一堆的学习资料。
古代史
古代文学常识口诀
近代史上、下
现代史上、下
世界史上、下
chopsticks（背单词必用）1
……
全是音频。
陆京燃懵了，【这什么？】
雪烟这会倒是秒回了，【口诀歌。】
torch：【我知道，我是问有什么用？】
火因：【就剩两个月，你就要学考了，没时间慢慢学。】
火因：【你先把文科书的大纲捋一遍，背完后，靠这些歌巩固知识点，人脑子有时会宕机，但紧要关头，肌肉记忆会救你一命。】
torch：【ohh。】
这会换雪烟了，【？】
陆京燃滑动屏幕，里面真的全是口诀歌，随手点开一首。
【1839林则徐，虎门销烟长志气
硝.烟200多万斤，民族英雄后人记
1840鸦.片战，1842签条款
《南京条约》割香港岛，赔款2100万（英国银元）】2
……
陆京燃哭笑不得，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全级第一，是靠这玩意儿糊弄来的？】
雪烟发了个“猫猫摇头”的表情：【我背书还行，默读两三遍就记住了。】
torch：【……】
妈的。
他是爱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才吗？
火因很快下达了任务：【这些歌你都得会唱，我下周要抽查。】
陆京燃：【？？？】
陆京燃放下手机，那些音频文科理科都有，看着都眼晕，这么丢脸的事，他要真学会唱了，那还不得被尹星宇和魏明知给笑死。
他当然不乐意干。
陆京燃翻开书，看了会就浑身烦躁。
他玩物丧志太久了，对很多事都失去耐心，注意力更是涣散，现在心静不下来，只想找别人打两把游戏。
陆京燃刚拿起手机，指尖在游戏app上犹豫两秒，转而点开了微信。
看见雪烟的消息框，他忍不住笑了。
想到了白天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陆京燃勾唇，指尖在屏幕上点几下，将她的备注名改成了亲亲。
他会努力的。
尽管她不喜欢他，但总有一天，他会变得更优秀，她总会将他看进眼里的。
陆京燃放下手机，继续看起了书。
-
雪烟虽然是跳舞的，心肺能力不错，但运动这块毕竟不一样。
陈念薇这方面倒是个中翘楚，早早给她制定好练习计划，每天空了，就拉她和另两个选手来操场练习。
雪烟倒也不含糊，任她安排。
一两周下来，别的不说，心肺功能倒是大幅度提高了。
她们通常选择放学后跑步，这时候的校园人声鼎沸，少年们嬉笑打闹，眼睛有神，脸庞稚嫩，尽是年轻的气息。
今天另外两个选手没空，也就她们两个人。
操场上比校门口更热闹。
中间的草地有人在踢球，边上塑胶跑道有人在跑步。
最上面的七彩看台三两聚一起，或是情侣，或是好友，给沉闷的学习生活放风。
笑浪不断跌落，热闹非凡。
雪烟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就这吧。”
陈念薇从兜里掏出个秒表，“行啊，等会我们互测下时速，应该会比前几天快些。”
雪烟有点惊讶：“你还带设备了，有手机不就行了？”
“你懂啥。”陈念薇摆手，颇有些摆弄的意思，“这就叫专业。”
雪烟忍不住笑了下：“还怪有仪式感的。”
陈念薇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就喜欢。”
两人做完了热身运动，站在原地，摆着手臂，两人人同时起跑，陈念薇很快把她甩在后面。
雪烟逐渐喘不过气来，空气从鼻腔钻进五脏六腑，胸口生疼。
还得多练练啊。
她在心里直叹气，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被撞得后退两步，下意识道歉：“抱歉，没撞疼你吧？”
“道歉有个……”尾音一阵扭曲，被撞的男生瞪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看。
眼神让人有些不适，雪烟抬脚就要走。
他急切拦住了她的去路：“等下，你别走。”
雪烟停住脚步，皱眉道：“还有事吗同学？”
黄昏滂沱，她的脸颊粉橙橙的，擦了胭脂般，眼里泛着夕阳的光，睫毛长而浓密，一丝丝淡色阴影映在眼睑下，他不由看呆了。
“你……你叫什么？”
雪烟有点不安：“我已经和你道歉了。”
“我……我不是要找你麻烦。”向高阳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脑子一时混混沌沌的，拍了下被撞的胳膊，“我不疼，我一点都不疼。”
雪烟“哦”了声：“那我先走了。”
“别，你先听我说完。”向高阳还是拦着不让她走，心跳快得没边，以退为进道：“刚撞到你是我的不对，该我和你道歉，但这太没诚意了，我请你吃饭，向你赔罪好不好？”
“不用了。”
雪烟有些心慌，想赶紧离他远点。
向高阳这次直接拽住她的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白道：“我们能认识下吗？你给我个机会，了解之后你会喜欢我的，我家世也算不错，你考虑下？”
雪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不学无术，仗着家世皮囊好点，到处留情，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灵魂也早已面目全非。
雪烟话说得直接：“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少有人敢这样拒绝他，向高阳神色一冷，一身伪善的人皮终于扒下，他抬起她的胳膊，弯下腰来，阴沉沉道。
“你拽什么？女人长了个子.宫，不就是天生让人操.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羞辱来得赤裸裸。
雪烟觉得这人疯了：“你看不起女人？”
她的好脾气，是被许多伤害磨出来的，对任何人的侮辱谩骂，她向来轻描淡写，可今天，她终于不想忍了。
雪烟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刚脸皮这么厚，不觉得自己打脸吗？”
向高阳恼羞成怒，抬起手掌，眼见一耳光就要甩到她脸上，“给脸不要脸……”
话音未落，他的脸猛地扭曲，膝盖被人狠踹一脚。
力道极大，膝盖一股钻心的痛，他痛苦嚎叫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她面前。
雪烟怔住，抬起眼。
陆京燃脸色阴沉，拽住他的头发，将脑袋摁在塑胶地板，分寸拿捏得很好。
一天的暴晒，塑胶跑道滚烫，向高阳头昏眼晕，膝盖骨像被折断似的，暴烈的疼，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陆京燃面沉如水，像从地狱赶来的恶魔，浑身都是戾气。
他冷冷笑了起来，“老子的人你也敢欺负？”
语气狠戾至极，恨不得将他打进拔舌地狱。
操场一瞬安静下来。
女生们捂着嘴，不敢尖叫出来。
其他男生都畏惧陆京燃，他性烈如火，打架狠得没边，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雪烟惊呆了，身体都哆嗦着。
“看不起女人，你算老几啊？”他眼角眉梢都是戾气，声音像冰刃，一字一顿，“帝王将相皆由此出，你书读狗肚子去了，考几分啊？看看你自己的德性，不嫌丢人？”
向高阳痛得头皮麻木，反正脸是丢到家了，难不成他还敢打死自己，他恨得咬碎了牙，断断续续从牙关挤出一句，“你……你成绩不也差？”
陆京燃笑了：“老子想上去是分分钟的事，你也配和我比？”
少年双手握拳，胳膊上的肌肉蹦得凌厉，拳头正要砸下去。
雪烟反应过来，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陆京燃，别闹了！”
陆京燃从来不听任何人的命令，这一声却像命令，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站起身来，踹了向高阳一脚，“滚。”
这话一落，周围的男生才反应过来，扶着向高阳，一瘸一拐离开了。
雪烟恍然放开了手。
陆京燃转头看她，意味深长“啧”了声。
雪烟回过神，抬起头来。
风中的少年，黑衣黑裤，眼神有力。
满头黑发被吹乱，衣摆飘荡着，散漫站着。
身形被裁切成一道凌厉的割线。
四目相对。
他眼底也一片漆黑，忽地笑了，似是欣慰。
“长进了啊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