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烟每天十一点结束练舞。
为了省钱, 会走路回家,好在路程不算远。
舞蹈参赛的事她和家里人说了,出乎意料地, 裴秀颖倒是没反对, 还鼓励她尽管试试,失败也不要紧。
她向来乖巧, 除了齐兰夏不太相信, 其他人倒是深信不疑。
不过最近雪烟有点发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天总觉得怪怪的, 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但回头时, 又什么都没看到。
雪烟怕黑, 每次都走得飞快。
直到灯火通明的地方, 才会放下悬着的心。
雪烟背着包,可能是被害妄想症,那种模糊的感觉又来。
这一次, 她甚至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这是小巷的拐角,黑乎乎的,越想越心慌,她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雪烟捏紧背包带, 心头一紧, 拔脚就往外跑。
身后那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头皮发麻, 心脏狂跳,似乎就在耳边响着, 声声都逼人。
她的脑海闪过许多鲜血淋漓的凶.杀案件, 怕得寒毛直竖, 她怕跑不过后面的人,这种恐惧的预感, 阴森森地从小腿肚子往上爬。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才这么想,雪烟的领子一紧,被人鹌鹑似的拎住,她脑子一下子就炸了,惊声尖叫起来。
“变态,你放开我!”
“你这个神经病,离我远点!!”
雪烟背对着对方,打不到他,只能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人在这一刻,会失去所有理智,却有活下去的本能。
陆京燃耳朵差点给炸废了,冷冷开口:“叫个没完了?”
雪烟一瞬被定住,带着哭腔问:“陆京燃,是你吗?”
听见这话,陆京燃卸下劲来,把她肩膀掰过来。
“哭了?”
雪烟红着眼,直瞪双眼,眼底还汪着泪。
眼神软溶溶的,浑身都柔弱,简直能要了人命。
陆京燃第一次心里不是滋味,“操,别哭啊。”
怪让人心疼的。
雪烟这会才缓过劲儿来,但脚还软得厉害,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锤他,气得小脸通红。
“你为什么老吓我,你就是个神经病!”雪烟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打他跟打情骂俏似的,“刚为什么不说话?非要吓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陆京燃没想到她吓成这样,任她发泄,“来不及喊你。”
雪烟瞪他:“你就是故意的。”
她这会完全没了平时的理智,气势并不孱弱,甚至可以说是嚣张。
陆京燃抬手,给她擦泪,看着凶神恶煞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的。
“行了,错了。”
雪烟惊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低头。简直不像他会做的事。
“那你下次别吓我了。”雪烟吸了下鼻子,抬头扫他一眼,“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可幼稚了。”
陆京燃笑了,“好。”
谁能受得了。
样子可爱死了,简直爱不释手,心里再多的气,现在也全都没了。
“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了。”
雪烟气还没消,不想搭理他,拔腿就走。
陆京燃拉住她,皱眉问:“你怎么回去?”
雪烟回头,没能挣开他,气又上来了,“走回去呀!”
“每天都是?”
“对啊。”
陆京燃气急败坏:“这么晚,你真不怕出事啊?”
他好凶啊。
雪烟吓得缩了下肩膀,嗫嚅道:“也不是很远,而……而且也就这段小路黑了点。”
陆京燃冷笑,恨不能掐死她,每个字都是冰块,语气夹枪带棒。
“你每天练舞累得像条狗似的,居然还敢走路回家,真行啊你。”
雪烟被他劈头盖脸一顿嘲讽,心里也不痛快,鼓起勇气说:“那也和你没关系呀。”
可以,真够泾渭分明啊。
陆京燃低眼看她半晌,面无表情,声音很冷:“行,没关系。”
话一撂完,他长腿一迈,转身就走。
背影冒着寒意,仿佛能冻住黑夜。
不一会儿,巷尾就看不见他了。
雪烟先是松了口气,空气安静得过分,巷子又窄,坑坑洼洼的,旧得阴森森。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只感觉他刚带走了所有人气,不可避免的,越想越慌。
都怪他,刚没事乱说什么!
雪烟掏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放起喜庆的《好运来》壮胆。不一会,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小巷。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
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声忽地滚滚而来,刺穿歌声。
昏黄的无尾光照亮逼仄的小巷。
轮胎碾过地面的摩擦声擦过耳旁,刺得耳朵锈痛。
一辆纯黑的机车骤然停在她身边。
地面拖出惨烈的痕迹。
雪烟吓了一跳。
陆京燃戴着黑头盔,掀开护目镜,笔直地看向她。
她懵了,掐断音乐,“你怎么回来了?”
陆京燃脚撑地面,机车轰鸣隆隆,伴着他冷冷的声音。
“上车。”
雪烟没动。
她是见过他飙车的。
快得让人害怕。
陆京燃啧了声:“磨叽。”
雪烟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腰上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京燃将她整个人揽上了后座!
雪烟尖叫起来,头搁在他肩上,呼吸吞吐之间,都是他滚烫的气息。
她拍打着他的背,双腿乱踢,“放开我!我不想上车,你别强人所难!!”
陆京燃冷着脸,吓唬她,“你再叫?”
雪烟:“……”
陆京燃很满意她的识趣,掏出个头盔扔给她,“戴上。”
雪烟慌乱地接住,低头一看。
是个粉色的头盔。
老手,看来没少载女生,花心大萝卜。
雪烟委屈地解着扣子,心里嘀咕,你爱载就载吧,重死你个犯浑的坏蛋。
她明明很聪明,但研究半天都没明白,这戴头盔和扣安全带不一个道理吗?
陆京燃等了半天,回头一看,她头盔戴得七歪八扭,动作笨拙,连扣眼都找不准,看着很滑稽。
“笨死了。”
陆京燃反身,帮她调节长度,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她可爱得紧。
他凑得太近,头盔碰着头盔,呼吸都扑在她脸上,热烘烘的,像能煮沸她。
雪烟不自在地后仰,想离他远点。
陆京燃按住她的脑袋,声音沉了下去,“别乱动。”
雪烟僵着身子,任他摆弄,心里悄悄嘀咕。
他属什么品种的,凶死了,难怪没人打得过他。
很快,陆京燃调整好长度,锁上卡扣,拨下护目镜,凑近她,“早点习惯。”
雪烟:“啊?”
还没反应过来,轰鸣声暴响,车子炮弹一样飞出去,一声尖叫长长地散在风里。
由于惯性,雪烟整个人都撞到他的背。
少年的骨骼硬且结实,撞得生疼。
她倒抽口气,这辈子没体会过这么快的速度,吓得要死,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抱紧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t恤,雪烟可以感觉到,他的后背滚烫健壮,很结实,腰却劲瘦,隐约能摸出些硬硬的纹理。
陆京燃嘴角一松,放慢车速,从后视镜去看她。
荔枝般鲜嫩的脸,眼神带点羞意,腮颊发粉。
一直红到脖子里去。
他现在只想笑,忘记了刚才还满腔怒火。
早都飞天边去了,都不重要了。
这样就很好。
哪怕她不说话。
他也愿意载她一辈子。
反正,他早都认命了。
……
很快到了雁江巷。
陆京燃本来想载她多兜几圈,但太晚了,他不想耽误她休息,本来她就很累了。
陆京燃停在巷边,“到了。”
他后面开得很慢,雪烟倒没不舒服,“谢谢你。”
声音又软又甜,听得他嘴角又挂上浓浓的笑意。
雪烟下车,摘下头盔放后座,“你回去注意安全喔。”
陆京“嗯”了声:“早点休息。”
雪烟点了下头,转身往里走。
陆京燃盯着她的背影,叫住她,“雪烟。”
她回头:“怎么了?”
陆京燃问:“比赛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
雪烟抿了下唇,不想他去,“你别来。”
陆京燃收起笑,面无表情:“为什么?”
“比赛流程很长,会很枯燥。”雪烟自以为找了个很漂亮的借口,小声补了句:“而且,你也不一定看得懂。”
明摆着糊弄人。
“我有眼睛,分得清美丑。”陆京燃声音冷得像冰。
雪烟:“我不是这意思。”
“时间地点。”他又重复一遍。
他从来都偏执,游刃有余,任何事都掌控欲强。
雪烟不说话了。
陆京燃咬牙问:“你就这么烦我?”
雪烟依旧沉默,也不看他,似乎默认了一切。
空气闷热而安静,陆京燃只感觉有一股邪火,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长得那样漂亮,成绩优越,脾气又好,拥有一个干净的灵魂,简直完美得一塌糊涂。
而他身上出类拔萃的皮囊和家世,那些他曾经所向披靡的,她统统不在乎。
她看不见他。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千山万水。
陆京燃不想说话了。
她身边可以有很多人,但不会是他。
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愤怒、失落、无力,各种情绪交织沸腾,无声地煎熬着他。
陆京燃讨厌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浑身都烦躁,难受得了极点。
陆京燃冷着脸,一言不发,油门踩到底。
隆隆爆鸣声撕裂安静,他头也不回,烈火狂风般飞驰而去。
……
后来的日子。
陆京燃还是会送她回家。
他每晚准点在校门口蹲她,不顾她的意愿,抓到她就绑到车上,油门一踩,就往她家的方向飞奔。
只是,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方式虽然粗暴,但雪烟知道,他是怕她出事。
这个人,连关心人都别扭得要死。
……
这天,几个男生正在打手机游戏。
他们都没去上晚修,也懒得跑太远,就在校内奶茶店窝着。
这群都是有钱人,父母每年都往学校砸钱,高层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桌上凌乱堆着奶茶杯,有甜腻的气味在逼仄的室内冰着。
陆京燃斜靠椅背,双腿交叠,空间太小,显得他整个人有点憋屈。
一身黑t,工装裤,衬得肩宽腿长,低着眼看手机,银色耳钉闪着冰冷的光。
眉骨硬朗,薄唇微抿,喉结凸起分明。
惹眼得要死。
风哥和他们熟,知道赶他们没用,任他们闹,他就在前台用电脑玩着斗地主。
一个男生说:“他妈的,这什么垃圾队友。”
魏明知:“这傻逼系统匹配越来越狗了。”
尹星宇气定神闲:“别慌,等我带飞。”
魏明知气笑了,“滚吧你,上回害我五连跪!”
“那能怪我吗?是你没和我配合好。”尹星宇不服,“我和燃哥就不会这样,对吧?”
陆京燃心不在焉,整个人都燥郁得要死。
匹配的那个队友和尹星宇菜得要命,根本带不动。
小姑娘刚才发信息来。
今晚不练舞,要好好休息备赛。
那她现在干嘛呢?
陆京燃想得出神了。
尹星宇在一旁嗷嗷叫:“燃哥燃哥,你怎么不动了?我残血了啊啊!救我,救我!”
这逼样不和尹星宇之前一样吗?
魏明知还在力挽狂澜,瞥见他表情,抽空问:“雪烟又怎么你了?”
陆京燃一言不发,脸色更沉。
越想越烦躁了。
第一节晚修下课铃响。
邻桌率先来了俩男生,叽里呱啦地聊着,吵人耳朵。
“诶,你是不是在高一1班?”
周然说:“嗯,咋了?”
“我记得,新任校花不是在你们班?”
周然愣了下:“雪烟啊?她是我前桌。”
陆京燃动作一顿,冷冷看过去。
他朋友王诚兴奋极了,“我靠,你小子好艳福啊。那妹子人美声甜,是不是和你说话都娇滴滴的?”
周然烦透他这狗德行,皱眉道:“你放尊重点,别这么说她。”
“你小子装个屁啊,我就不信你不馋她。”王诚嘁了声,脸上悻悻然的,“要能追到这么好看的妞,脸上多有光啊。”
“滚蛋。”周然说:“人家上回说了,不早恋的。”
“还挺会拿乔。”王诚眼底盛满□□,指尖扣着桌面,讽刺地笑,“原先那帖子谁没看过啊,那点事都传遍了,指不准床上多骚……”
瞬息间,眼前的桌子被人用力踹翻。
王诚还没看见人,先爆出一声怒吼:“谁他妈不长眼啊?”
陆京燃目光冷戾,声音夹冰:“我。”
所有人都笔直地看过去,吓得直抽气。
王诚神色诡谲,变了好几轮。
他怒火中烧,腮帮子不断地抖动。
整个休港市都清楚,陆氏是乌衣门第,权势显赫,学校有几个敢惹他们这群纨绔子弟的,只有曲意逢迎,俯首称臣的份。
王诚硬生生将那股火气与嫉妒压下,最终化成谄媚的笑容,“对不起,燃哥,是不是我们刚说话太大声了?您别往心里去。”
“道歉就完了?”陆京燃舌尖顶了下腮边,忽地笑了声:“太便宜你了。”
王诚懵了下,反应过来,也挂不住脸了,憋着气问:“那你还想怎样?”
对于盛怒中的陆京燃来说,这句话无异于挑衅。
陆京燃像被激怒从笼中被放出的野兽,猛地上前,手掌叉上王诚的喉管,使劲将他的后脑勺往墙上摔。
“老子让你嚼舌根!”
“咚”的一声巨响,王诚痛得感觉脑浆搅成一团,发出模糊一声的惨叫,几乎要咬断舌尖。
陆京燃下劲压住他,眼神戾气深重,虎口越收越紧,胳膊上经络隆结健壮。
王诚脸涨得通红,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不、不敢了。”
风哥最先反应过来,从收银台窜出来,吼道:“阿燃,你疯了?!这是我的店,这点面子你他妈都不给我?赶紧松开!”
这场面吓得外面的学生不敢进来。
又耐不住好奇,围成一圈,全在看热闹,议论纷纷。
陆京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爸陆明峰之前说过,再无法无天,不消停点,就绑他回去关禁闭。
魏明知生怕闹出乱子来,拽了下他的胳膊,“阿燃,适可而止。”
陆京燃一把甩开他的手,话倒是听进去了。
他低睨着王诚,下颚紧绷,眸光带刺,警告道:“再造谣,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王诚痛得五脏俱焚,尿都快吓出来了,只会重复一句:“不敢了,再、再也不敢了。”
陆京燃松开手,低下头去,眉间都是冷意,“还有,你他妈记住。”
对上他野蛮的眼,王诚直打哆嗦。
“爷的女人。”陆京燃脸色阴沉,拍了拍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别他妈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