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 马车从严宅出发驶向城里。
    林殊文靠在垫子上,睡醒不久,人还懵着, 不一会儿又从垫子往男人肩膀挨近。
    严融之揽他坐稳,另一只手打开食盒, 取出玉衍。。片云糕送到他嘴边。
    “吃一点垫垫肚子。”
    林殊文道:“还不饿。”
    然而严融之喂到嘴边的东西,依旧吃了。
    入城内, 严融之先带林殊文找了家酒楼吃饭。
    有点钱的人家,过年的时候拖家带口的出来下馆子, 所以酒楼招牌菜新上了不少, 还额外送汤送年糕小食,价钱方面自然也上涨些许。
    严融之定了楼上的包厢,大油大肉没点,只要几道口味适中的家常小菜,油腥林殊文吃不惯,淡了又吃得不尽兴。
    五六分饱, 林殊文放下碗筷,捧起手边的半碗鲜菌鸡汤慢慢喝。
    严融之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林殊文道:“吃饱了。”
    他朝窗外张望, 夜色已至。
    过年这几日不设宵禁, 大街小巷热闹得紧, 摊贩吆喝, 还有人表演杂耍。四处点亮花灯, 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行人聚在一起出游, 有在路边停留的, 还有涌向灯会方向的。
    林殊文随严融之走出酒楼, 周围人来人往,兴许担心被人群冲散,袖口下的手腕一直被对方牵在掌心里。
    路过面具摊子,严融之停下买了一个猫耳朵面具给林殊文戴上,还顺便向摊主询问新年灯会在哪条街举办。
    摊主热情给两人指路,林殊文摸摸压在帽子上的猫耳朵,严融之将他护在路边,边走边淡笑着称赞:“很好看。”
    路过的小孩瞧见林殊文脑袋上的猫耳,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眼神。
    他慌忙低头往男人的肩膀藏,悄悄问:“我的头发乱了么?”
    严融之伸手,为他理了下垂在身后的落发:“没乱。”
    在外很是注重形象的少年这才抬脸,瞳眸莹莹亮着光,害羞中透出少许兴奋。
    严融之瞧他模样灵动可爱,扣住腕子的掌心愈发紧了紧。
    彼此肩碰着肩随人潮前行,眼前渐渐出现望不到头的花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灯笼从两边延伸至很远的范围,宛若光海。
    漂亮的花灯吸引游人注目,林殊文一样看花灯看得眼花缭乱。
    被人潮推着沿花灯街越走越深,不远处围起来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是猜灯谜的活动,围观的人群跃跃欲试。
    林殊文站在后方,看不清里面,忽地腰身一紧,被严融之微微抱起。
    耳旁声音低沉:“看见了?”
    他脸红:“嗯……”
    所幸四周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有注意角落发生的事。
    猜中灯谜摊主会送东西,有漂亮的面具和花灯,还有枣糕枣糖,若猜得多,甚至能领走捆在边上的鸡和鸭子。
    林殊文有了严融之给他买的猫耳朵面具,对花灯产生兴致。尤其是一盏星星样式的灯,按规则需要猜中三次灯谜才能拿走。
    严融之顺着少年的目光,问:“想要那盏?”
    林殊文点头,又道:“我去试试。”
    两人的对话旁人听到,不等他们出声,旁人大喊:“这儿有位公子要猜灯谜!”
    人群的视线接二连三投向林殊文,纷纷感慨:“好俊俏的公子。”
    林殊文和严融之仪表气质出众,衣着又都不凡,挡在前面的游人自发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摊主瞧见准备猜灯谜的游人如此注目,遂跟着喊:“这位爷跟公子请过来。”
    两人上台,四周经过的姑娘陆续驻足,围在花灯铺的人愈发多,摊主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
    他问:“公子想要什么?”
    林殊文指了指星星灯:“想要这盏灯。”
    摊主竖起三指:“那公子可得答对三道灯谜,咱们猜灯谜的规矩是这样的,第一次若公子猜对,则能继续才下一道,若第一次答错,还想再猜,就得交二文铜钱,依次来算,错一次再答交二文,倘若五次后都错了,可以领一盏吉祥灯,可行?”
    林殊文点头。
    摊主笑呵呵地又问:“由公子来猜题,还是旁边这位爷?”
    林殊文抬手:“我来……”
    摊主向林殊文展示挂在夹子上的竹简:“公子请挑选,若猜中一道灯谜,继续选第二道。”
    林殊文指了最左边的竹简,摊主替他翻开。
    灯谜上的题字为:休要丢人现眼。
    林殊文一忖,扭头望向旁边的男人,胸有成竹:“这题灯谜很简单。”
    他不假思索地告诉摊主:“谜底是相字。”
    摊主翻开竹简的谜底展示给众人看,道:“公子猜对了,还请下一道。”
    林殊文:“右边第三支竹简。”
    竹简揭开,露出字谜。
    摊主念给众人听:“身小力不小,团结又勤劳。有时搬粮食,有时挖地道。”
    林殊文很快接上摊主的话。
    他答:“蚂蚁。”
    摊主掀开谜底:“公子又猜对了。”
    林殊文选正中间的竹简作为第三道谜题。
    竹简只写了一个字:泪
    摊主念完谜题,周围陆续有人出声。
    “这是什么谜题,只给一个字?”
    “平日叫你多念书,你偏偏跑去茶楼听话本子的故事。”
    “莫非以泪作诗?”
    林殊文微微皱眉,旋即又道:“我明白了。”
    严融之低头望着他,林殊文抿唇一笑:“不会错的。”
    他答:“颠三倒四。”
    摊主看了谜底,笑叹着打开竹简。
    “公子聪慧,那盏灯属于公子了。”
    林殊文拿到心仪的星星灯,光芒映在露出笑意的小脸上,眸子比星辰还要璀璨。
    严融之心中悸动,笑着称赞:“殊文很厉害。”
    林殊文垂眸:“还好。”
    旁边的小孩大喊:“星星灯真好看,哥哥能不能帮我猜灯谜再拿一盏。”
    摊主摆手:“这可不能替人回答,若都请公子帮你们猜灯谜,我的生意还做不做啦?”
    闻言,林殊文笑容愈发深。
    他看着自己赢的星星灯,正准备送给小孩,胳膊忽然被旁边的男人攥住。
    严融之摇头,从怀里掏出碎钱,跟摊主买了一盏,买的这盏灯自然送给小孩。
    林殊文睁大双眸,严融之牵他走下台子:“难得尽兴,自己赢的灯留着带回去。”
    他轻声应:“好。”
    刚下灯谜台,没走太远,身后有人唤:“公子,公子等等——”
    声音甚为熟悉,林殊文回首,颇觉意外:“朱掌柜。”
    朱掌柜是首饰铺的老板。
    朱掌柜道:“远远瞧见灯谜台的身影就觉得像公子,没想到还真是,可算见着啦。”
    朱掌柜看看林殊文,又看看林殊文旁边的男人,立刻看出谁是能说话的。
    他道:“这位爷,我是城里朱记首饰铺的掌柜,有话想跟您身边的公子说,成不?”
    周围人多眼杂,又嘈闹,严融之揽起林殊文往路边让:“找个清净点的地方。”
    朱掌柜回头让妻子带几个孩子先等一等,连忙跟着两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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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找林殊文的目的很简单,他做的簪子卖得好,原来的客人有好几位回头还想再买,可林殊文有挺长一段日子没进城,掌柜自然没货。
    今夜带妻儿孩子逛花灯街,恰好遇到数日不见的林殊文,便上前询问。
    做生意讲究脸皮厚,看林殊文跟旁边的男人关系亲近,本不该在游花灯会时打扰,可掌柜怕错过今夜再难碰到。
    林殊文道:“簪子自然还会在做,前些日子生了病在休养,等年后做完就送去铺子里。”
    朱掌柜笑道:“好,好。”
    他看林殊文和旁边的男子衣着不俗,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还要做簪子卖,可生意就在眼前,断然没有放开的理由。
    “倘若公子觉得麻烦,我可以差人上门取,钱当面结清。”
    林殊文认为这个办法不错,欣然答应。
    他跟掌柜约定好,如果手里的簪子足够,就书信一封送到城里,收到信后差人上门取货就成。
    谈完买卖,林殊文止不住笑着向旁边的人邀功。
    “严融之,我也能挣钱了,今后挣的钱给你保管吧。”
    严融之失笑,说道:“听起来家里的挣的钱也应该交给宝宝保管。”
    林殊文吓一跳,提着星星灯的胳膊抖了抖,猫耳朵下的那双漂亮眼睛不停眨动。
    “你、你怎么在街上这么说……”
    又红着脸拒绝:“我不会管钱,更不会看账,给你保管才好。”
    他们站在角落里,严融之抬起宽袖一遮,直接把人遮在身前。
    严融之低头,轻轻啄吻一记少年柔软泛红的脸颊。
    “都听宝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