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文被亲, 呆呆地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孔,眸子宛如夜星,明亮湿润。
    他忘了闭眼, 忘了喘气,严融之两只掌心抵在他软滑的脸颊, 极轻摩挲,高大的身躯弯下, 彼此额头贴着额头。
    严融之失笑一声:“吸气。”
    将气息憋在胸口差点透不过气的少年忙张嘴呼吸,仍是愣愣望着严融之, 被男人指腹摩挲的双颊通红, 却没闭眼。
    严融之道:“若厌恶或害怕,就推开我。”
    林殊文眼睫颤动,手攥紧了两侧的薄褥。
    他对男人从始至终都很信任,何谈讨厌?
    倘若对方要做下去,林殊文心觉能够克服,而非害怕。
    他一动不动, 良久,红着脸小声问:“还要亲么……”
    严融之抚在少年两侧的掌心一紧,手背浮起几道青筋。
    本就相抵的额头凑近, 眼看唇就要压了下去, 林殊文一紧张, 又忘记吸气。
    最后严融之放开他, 末了, 拂开林殊文额间的发丝,在眉心吻了吻。
    林殊文攥着褥子的手下意识抓住男人的袖口, 张嘴想说些什么。
    严融之哑声道:“这次先欠着。”
    人太乖了, 既想欺负, 又怕欺负得狠。
    屋外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水,严融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起身把窗户关闭。
    不知夜里会不会打雷,严融之坐在床边,道:“安心歇息。”
    林殊文往褥子里埋了埋,忽然抬头,贴在严融之怀里靠着闭眼。
    他双手紧攥男人的腰身,很是慌张。
    林殊文就是这样的性子,人对他好一分,他还更多。严融之与他亲近,那他也要学会与对方亲近。
    严融之环住少年的腰背,侧身躺下,把人拥在身前。
    “快睡。”
    否则他都不想停下了。
    林殊文学着对他亲近的模样,想叫人吻上去。
    “你不回去么?”偏偏少年还这么问了一句。
    严融之嗓子微紧:“等你睡了再走。”
    雨一直下着,林殊文整张脸埋在男人宽阔温暖的怀里,渐渐合上双眸。
    万物的杂声在他耳边化成虚无,余下对方沉稳的心跳。
    少年抓着男人衣料的手指缓慢松开,严融之垂目,只见林殊文半边脸温热而柔软地贴在自己颈侧,偏过头情不自禁地再次吻了吻,他耐心等待这阵雨水小去,又隐约盼望雨彻夜不停。
    ******
    又一日,天光明媚。
    林殊文用米和绿豆熬了些粥,转去外头给鸡和鹅换水,放几把草叶子喂。
    院子收拾得还算整齐,倒不用他费力打理,等粥的间隙,林殊文坐在秋千下吹凉风,想自己和严融之的婚事。
    用过早饭,他拿起几颗蜜枣解馋,又坐在桌前把今日交给徐哥儿五人的字分别写在纸上,末了,展开白纸,描摹出新簪子的样式,准备下次尝试。
    不久,罗文带了东西到门外。
    林殊文浅色的眸子向外张望,罗文暗笑:“新账出了点问题,主子一早就去处理此事。”
    又递给少年食盒:“这是主子吩咐我给先生带来的。”
    有新鲜羊乳,林殊文近日时常要喝,可以滋补身子。
    另外一个食盒,份量颇为沉甸甸。
    食盒三层,装有好几份小食。
    干果蜜果,山楂糖,枣糕、桂花糕、云片糕,供林殊文闲暇时吃着解闷,还能用来招待午后来的几个小孩和哥儿。
    林殊文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罗文道:“约莫傍晚前,不过保不准。”
    林殊文接过食盒,原本想请罗文进屋喝口茶,对方摆手推辞,离开后又剩下他独自一人。
    午前他小睡一觉,醒后不久,徐哥儿郑哥儿,还有赵家的小子们来了。
    林殊文拿出一些干果枣糕和山楂糖给他们解馋,配上茶水。
    几人坐在树荫下,吹着穿进院里干燥而清爽的风,纵然认字练字的过程比较枯燥,但吃吃小食,喝几口茶,在此刻也能觉出几分滋润。
    赵家最大的小子说道:“虽然跟先生学字容易打盹,不过比起跟阿爹在日头底下干活儿畅快多了,有点心吃,有茶喝。”
    徐哥儿道:“你们赵家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今后定能少吃苦头,眼下就跟先生好好学着,听赵叔的话。”
    一个时辰后,徐哥儿几人将笔和纸收好。
    赵家老大道:“先生,我们今日去山上摘栗果,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郑哥儿跟着邀请:“栗果炒起来很香,还能熬汤,许多人都爱吃,若摘的果子多,过几日还可以炒熟了拿去村集卖。”
    于是林殊文答应跟他们一起到山上摘栗果,等日头没那么晒就出发。
    ******
    半个时辰后天色就慢慢阴凉下来,林殊文腰间别着水囊,背后挂了顶斗笠,将宽袖的衣袍换成比较利落素净的短打,给鹅圈和鸡圈添满水,拿上钥匙就到不远的三颗树下跟郑哥儿几个人汇合。
    上山约莫二刻钟,林殊文第一次见到生长在树上的栗果。他刚出现,就听有人唤:“殊文。”
    是莫布。
    林殊文有好几日不见对方,眸子笑弯弯的:“阿布,你也在摘栗果啊。”
    过去莫布出门采集都会唤他,今日没有。
    莫布抓了下后脑,咧嘴一笑:“嗯,我给你拿根长棍,打栗果的时候当心些,别被砸到脑袋。”
    莫布听到林殊文和地主爷定亲的事委实郁闷难过一阵,所以刻意没找林殊文。
    但今日再见,少年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莫布心底的那股忧愁苦闷顿时荡然一空。
    他发现比起回避林殊文,哪怕没有更亲近的关系,两人只做朋友依然令他喜悦。
    林殊文接过莫布递来的长棍,站在树底下望着结在树上的栗果。
    周围的人纷纷散开用棍子打下来,莫布叮嘱:“最好站远些,别跟旁人靠太近,栗果外壳都是刺,扎到身上很疼。”
    林殊文道:“我记住了。”
    一帮人在树下挥杆,栗果一颗颗掉到地上,捡起放进竹篮,接着打。
    林殊文自己打了半篮不到,胳膊酸软。
    等大家陆续停手,他放下几乎抬不动的胳膊,发髻两侧都是汗,小脸白里透红,浑身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气。
    其他人的情况比起他更是狼狈,若非顾及有哥儿在场,好几个小伙热得都想打赤膊下山了。
    徐哥儿和郑哥儿分给他一些,见状,赵家三个小子各抓起巴掌多的栗果放进他的竹篮,林殊文那半篮的栗果勉强凑合出一篮。
    他道:“大家不必如此……”
    徐哥儿道:“小先生就收下吧。”
    几个哥儿摘栗果还算麻利,每人至少都能打一篮子的份量。林殊文一张嘴说不过五张嘴,挎着竹篮跟随他们下山。
    时值傍晚,天色微暗,飘来一片黑沉沉的云。
    半途就下起了雨,林殊文将挂在背后的斗笠戴上,行至山脚,看见严融之拿着伞走近。
    四周都是半大的少年,跟同龄人话多,和脸皮厚时常能与小孩玩在一起的大人话也多。一旦面对地主爷,碍于那股威信没敢胡言乱语。
    他们纷纷朝严融之问候,旋即陆续跑开。
    莫布最后朝林殊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地主爷牵起少年的手将他遮在伞下,不由艳羡。
    接触到林殊文投来的视线,莫布一愣,咧咧嘴,继而跑远。
    ******
    林殊文拎的竹篮被严融之接到手上,他笑着问:“你忙完了吗?”
    严融之:“忙完了。”
    瞥见少年乌发微湿,就叫他取下斗笠,出汗带着斗笠容易闷得难受。
    林殊文把斗笠重新挂回背后:“这些是栗果,炒着吃很香。”
    严融之忽然开口:“可以唤我名字。”
    自定下亲事,两人相处时林殊文既不叫“严爷”,也不唤其他,一口一个“你”。
    林殊文“唔”了声。
    严融之道:“若觉得别扭,就叫名字。”
    他望着少年:“殊文。”
    林殊文眼睫一颤。
    自己的矛盾和别扭,似乎总逃不过男人的眼睛,连挂在嘴边的话,都能觉出异样。
    他垂下脑袋,盯着脚边落下的雨珠。
    严融之耐心等待。
    “严爷……”
    林殊文话顿了顿,舌头在嘴里绕了几个结,那句“融之”实在叫不出口,最后变成小声的“严融之”。
    严融之听到了,低笑一声。
    周围雨水朦胧,林殊文仰头望着对方:“严融之,你别笑话我。”
    严融之眼底笑意不减,少年可爱得紧,私下的亲密举止此刻不便做,于是低头,下颌在林殊文的发端轻微蹭了蹭。
    “就这么唤,挺好。”
    林殊文被蹭住的额头瞬间涌起一阵阵发麻的感觉。
    “严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