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文把装着金鲤鱼的罐子抱进屋内,时辰还早,又不用下田干活,就坐在凳子上看着金鲤鱼发呆。
    一早在泥塘忙了会儿,肚子已有几分饥饿。
    他揭开竹篾盖住的碗罐,还剩几个馒头,水煮的鸡蛋,跟莫婶买的南瓜饼,一碟咸菜酱瓜干,连招待客人的食物都没有。
    都到正午了,林殊文忽然有点紧张,他怎么能拿这样的菜招待严爷?
    还在院里的严融之走进屋内,高大的身影几乎把门口堵住大半。
    “吃不吃鱼。”
    林殊文望着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下意识就顺着对方的话应:“好……”
    严融之问完就走了出去,林殊文立刻从凳子起身,紧跟在后。
    两人停在水缸前,严融之垂眼俯视少年小巧雪白的侧容:“想吃哪一条?”
    林殊文:“……”
    言语并无侃弄的意味,林殊文却无端红了两只耳朵。
    他小声嘀咕:“严爷,我又不是小猫。”
    怎么吃鱼还挑挑拣拣呢?
    严融之从水缸里抓住一条肥鱼,就在院子里清理。
    林殊文双手想把鱼接住,奈何没有能下手的机会。
    他追着问:“严爷,有活儿分给我做么?”
    严融之目光落在少年充满恳求的小脸上,把手臂举起。
    “替我把袖口掀上去就行。”
    林殊文照办。
    男人的手腕线条流畅结实,不像他成日闷在屋内显白,小臂的肤色若蜜,光看着手指都觉得很有力气。
    拿起刀,严融之忽然顿住:“小先生要不要背过身。”
    处理一条鱼毕竟要见血腥,林殊文胆子不大,严融之认为挺有必要回避这种场面。
    林殊文涨红了脸:“不用。”
    但严融之杀鱼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垂眼紧盯地面,胳膊僵硬横着,手上拿个舀了水的木勺,严融之叫他倒水他就倒。
    严融之先把鱼剖开,避免压迫苦胆染了鱼肉,小心把内脏完好无损地取出,再让林殊文倾斜木勺,用水洗了洗,最后把鱼鳞刮了,保证每一块肉质的完整干净。
    林殊文仍盯着别处,一会儿又去看已经处理干净内脏的鱼。
    严融之吩咐:“进屋取些盐放入水中,送过来。”
    林殊文“哦”一声,乖乖地照着做。
    盐水可以把鱼清洗的更干净,去除泥腥味,使其味道更加鲜美。
    严融之打量手拎木勺蹲在旁边眼都不眨围观的少年,笑问:“不怕了?”
    林殊文点了下头:“不怕。”
    严融之清理鱼的过程都会开口解释,林殊文暗暗记在心上,至于敢不敢用刀对活鱼下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鱼肉带刺,吃起来不方便,严融之干脆将刺处理干净,鱼肉都切成片,好让林殊文吃的安全些。
    过了会儿,严融之把几种香料和菜菇炒出香味,单独切出来的鱼尾拿去熬做汤底。准备好的汤底放进炒香的香料里,烧火煮开,再放菜菇此类时蔬,把鱼片倒入整锅汤底内,煮一段时间。
    严融之揭开盖在竹篮的布,林殊文余光跟着,看清楚里面放着好几块用纸包起来的东西。
    严融之先打开其中两个,装的是熏好的肉块和腊肠,肉质厚实,切一块直接下锅炒一炒就能吃。
    另一个装着点心,严融之发现林殊文喜欢吃藕粉做的点心,给他带了一大包,饿的时候随时都能吃。
    最后一个,则是种子。
    林殊文领的田离旧屋有段距离,每逢暴雨,或身子不适难免有不想出门的时候。
    严融之观院子闲置,除了长着一些野生的山蒌,另外可以开垦出一块小菜田,种上香料和生长比较快的菜蔬,方便摘取。
    说起这个打算,林殊文睁大双眼,眼神流露出崇仰敬慕,他考虑到的事情远不如严融之说的周到,到底还是缺少许多生活的经验。
    林殊文围绕院子走几圈,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菜地,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嘴角翘起。
    他见缸里储存的水就快用完了,自告奋勇地拎上木桶去河边接水。严融之把熬好的鱼汤盛入碗内,放在桌上晾凉,又到门外往河岸的方向走。
    路上严融之把水桶接了,林殊文两条胳膊没多少力气,往缸里蓄水要走几趟,能把他折/腾的不轻。
    林殊文那一点坚持在严融之平静温和的目光下溃败,默默把手缩了回来。
    缸内的水重新蓄满后,严融之道:“等些日子找开井的师傅上门看看,每日去河边接水不方便,在院里凿口井,方便你取水。”
    林殊文:“嗯……”
    严融之看着自己说什么就应声的少年,眼底闪过浅笑,道:“先进屋吃饭。”
    若林殊文往日都像此刻这样听话,就不会把他自己照顾成这副模样。
    鱼汤可口,林殊文喝半碗,又把汤汁和肉拌入米饭内,汁水浓郁鲜美,引得他口腹大增。
    吃完午饭,林殊文本来安静坐在凳上消食,可这时候他渐渐睁不开眼,和过去几次一样,吃过东西后整个人就疲倦得厉害,脑袋都快点到地上了。
    严融之在院子里简单规划出一片菜地,看见少年迷迷糊糊地点着脑袋,隔窗唤他:“殊文,到床上睡。”
    林殊文太困了,以致于忽略严爷唤自己名字,而非平日的小先生。
    他脚踩棉花似的走回床边,刚趴下就沉沉地睡觉,严融之洗了手进来看他,把被褥拉起替他盖好,又到院子里把种子种在菜田后,这才离开。
    林殊文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跟节气转换有缘故,忽凉忽热的天,应是睡觉过程觉得热将被子掀了,傍晚又受凉,此刻嗓子仿佛被堵着,咳了会儿都不止。
    他捂着被褥出了会神,发现枕边有张字条,字迹遒劲平稳,是严爷给他留的。
    他给严爷念书,每月分三旬分别去八日,剩下两日则歇着。纸条上提示他明日就可以休息了,让他今晚好好在家呆着,不用过去。
    林殊文小心仔细地收好纸条,嘴角不自知的扬起。
    午时吃太多,晚上他吃了几块藕片糕,将换下的衣物带去河边清洗。
    天冷时村里的妇人们都趁正午最暖活的时候在河边洗衣,时下傍晚,几位妇人带着搓板洗盆里的布料。
    林殊文抱着木盆怔神,没想到过去没什么人的河岸有了人,于是挑了处比较远的位置,埋头洗衣。
    妇人们朝他的方向瞥了眼,见少年露在空气的胳膊白得像葱,抿抿嘴。
    林殊文左耳对着妇人们的方向,断断续续听了些她们的话,不太真切。
    右侧忽然有人靠近,惊道:“哪家的哥儿,容貌好生标志。”
    林殊文抬头,忽然听见妇人们笑起来。
    “李小子这混账看见好看的哥儿,又开始逗弄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