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凤倾殇 > 第六十章 东宫令牌
    此时已是晌午过后,冬日的阳光西斜得早,东宫外殿正厅端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坐在缠枝檀木雕花椅子上纹丝不动,冷峻英武的面容不苟言笑,嘴角无意间抽动一下,浓眉深锁眼底情绪凝重。坐在他正对面的白衣少女同样神色不佳,单手紧紧捏着一块银色令牌。

    随着一阵脚步声,只见王权为首领着几个侍女走进来,笑眯眯道:“凌统领,小白将军,请二位稍等片刻,殿下正在秋水阁用午膳待会儿便来。殿下吩咐老奴准备些点心茶水,二位慢用。”

    凌峰尘闻言起身谢过,又瞥了白沐莞一眼,两人目光相交皆淡淡一笑。

    待王权领着侍女们退出去,白沐莞端起景泰蓝茶盏呡了一小口,微笑道:“凌二哥快尝尝,是我最喜欢的庐山雨雾。”

    此时凌峰尘本无心情品茶,但见她如此说,他也不好拒绝。依言尝了尝,随口夸几句而已。至于侍女端来的几种精致糕点却无人问津,尽管他们还未用午膳也不觉饥饿。

    他们约摸又等了两盏茶功夫,宇文晔才出现。

    “让二位久等了,不知凌统领登门所谓何事?”宇文晔径直走到上首坐稳,挥挥手免去礼节。

    凌峰尘眼眸流转,试探性开口:“下官为何前来东宫叨扰,殿下果真毫不知情吗?”

    “凌统领不早不迟来得突然,本太子真是猜不出何事。”顿了顿,宇文晔陡然话锋一转,“莫非是因为昨夜大皇兄遇刺的事?”

    凌峰尘出身天玺朝第一将门,素来不屑于结党营私,就连对待太子也是恭谨却疏离,只一心效忠朝廷和皇帝。宇文晔和他私交寻常,不及与他兄长凌峰胥的关系。

    白沐莞将手中的银色令牌递给宇文晔,轻声问:“这块令牌殿下可识得?”

    宇文晔接过来一瞧,面上潜意识闪过震惊,而后心里早有准备似的冷笑一下,并没着急言语。

    这块巴掌大小的令牌下面系着深蓝色穗子,令牌的正面正中央刻写着“东宫”二字,反面则是银蟒雕纹。令牌做工精细,银蟒图腾惟妙惟肖,四周光滑,厚度适中,边缘处似有些许刻意磨损的痕迹。

    “此令牌出自太子殿下的东宫,是下官和白将军在昨夜被射杀的刺客身上寻到。想来殿下清楚,按照下官以往的脾气,此时应该直接进宫觐见陛下。”凌峰尘不冷不热的声音倏忽间飘到宇文晔耳中。

    宇文晔冷冷勾唇,将视线转移向白沐莞。

    白沐莞沉声说:“殿下,是我劝说凌统领此事颇有蹊跷,入宫禀报前先来东宫一趟,省得直接去到御前伤了皇家颜面。毕竟光靠一块令牌,不能证明刺客一定来自于东宫。”

    同样试探性地口吻,宇文晔缓缓张口:“想必凌统领心中已经认定那些刺客是受本太子之命昨夜行刺大皇子?”

    凌峰尘无畏地迎上宇文晔寒意凌冽的目光,正色道:“太子殿下您已经贵为储君,等陛下百年殡天以后,您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下官实在想不出您派人行刺大皇子的理由。”

    于心而言,凌峰尘自然不会相信昨夜行刺宇文程的刺客来自东宫。他对宇文晔的印象还算不错,起码比贪财好色、结党营私又心肠歹毒的大皇子宇文程要强。

    宇文晔朗声笑了起来,眸光微微闪烁,语气笃定道:“你们拿来这块令牌并不是出自东宫,而是被人仿冒的赝品。”

    凌峰尘狐疑地走上前,将信将疑等待宇文晔开口解释。

    “但凡我东宫令牌两边侧面各刻着一个细小的‘晔’字和回形花纹。”说话间宇文晔解下腰后的金色令牌递给凌峰尘看。

    只见两块令牌的大小外形一模一样,除却颜色不同,唯一细微的差别就在于侧面。确实如他所说,凌峰尘拿来的令牌侧面没有刻字和回形花纹。

    天玺朝无论王侯皇室还是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的令牌作为信物,用于传递消息,或是便于统帅手下护卫府兵。为了防止有人伪造令牌传递命令,往往各家令牌都在隐蔽处标记难以发现、模仿的特征。譬如东宫令牌,侧面两边雕刻下极其细小的“晔”字,隐射主子宇文晔的名讳。

    凌峰尘将金令牌还给宇文晔,眸光一深说:“昨夜潜入大皇子府行刺的二十人皆是无籍无名,官府查不到姓氏身家的黑户。想要调查他们的来历本就不容易,如今这块假令牌倒是将脏水直接泼向太子殿下。”

    “即使这块令牌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是太子殿下指使。”白沐莞蹙了蹙黛眉,“底下侍卫、府兵、暗卫多达几千号人,凡是队长以上级别都能执有令牌一块,谁能保证他们不被收买?再或者如果他们不小心弄丢令牌被有心人捡了去,岂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到了昨夜的刺客身上。所以说仅凭一块令牌,无从说明什么。”

    凌峰尘略微点一点头:“尽管如此,此事下官也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宇文晔轻轻挑眉:“本太子问心无愧,不怕凌统领如何回禀父皇。”

    凌峰尘听出这话端倪,压低声音道:“殿下好像话中有话,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这时侍女鱼贯而入进厅换茶,宇文晔端起珐琅彩双耳茶盏呷了一口,看似随口问道:“不知京兆尹严艺敬现在何处?”

    白沐莞回道:“严大人这会儿应该在京兆尹府办案。”

    “恐怕未必。”宇文晔低声轻哼了一句,眼神寒意愈显,凌峰尘却并未太在意。

    凌峰尘故意瞥了眼殿外逐渐稀薄的日光,起身拱手道:“今日时辰不早,下官先行告辞。”

    宇文晔点点头,默许他离开。

    待他前脚刚走,宇文晔便起身走到白沐莞跟前,方才眼底的阴霾寒意一扫即空,换上满目温柔宠爱的眼神开口:“你们从京兆尹府过来,莞莞肯定没用午膳吧?饿了么?”

    少女睁大杏眸,准备轻松调笑几句:“当然没地方用膳,不止是我,凌统领也是饿着肚子,殿下好生小气都不肯招待人家。”

    宇文晔无奈摇头:“哪有本太子单独留一个臣子随意用膳的规矩?传出去只怕没人夸我礼贤下士,只会说我们交往过密结党营私。”

    储君留臣子在东宫用膳,那是极大的恩典荣幸,无疑告诉旁人这个臣子和储君私交莫逆,除非是尤其有功社稷之人例外。别说宇文晔要避嫌不会轻易张口留人,即使他有意给恩典,只怕以凌峰尘从不趋炎附势谄媚讨好的性格也断然不会用膳。

    白沐莞了悟地颔首几下,接着她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踮起脚,伸手摸了摸眼前人饱满白皙的额头,不算正常的烫热让她迅速收回小手。

    “你还在发热,外面那么冷,从昨夜到现在你一刻没停歇的折腾,非得累垮自己才满意么?”说着少女拉起他往梅兰竹菊屏风后面走去,二三十步之差,暖阁的温度远远超过前厅。

    宇文晔明知她是关心自己,虽然顺从她来到暖阁,面上难免浮现出满不在乎的神情:“风寒引起发热而已,吃几盏冰碗降降火就没事了。”

    不料她越发娇怒起来,瞪着黑漆圆圆的杏眸,忍不住嗔怪道:“殿下胡闹,寒冬腊月吃什么冰碗。”

    “行行行小祖宗,我听你的,我不吃。”宇文晔含笑捏了捏少女粉白的脸蛋,巧妙转移话题,“你姐姐今日替我去大皇子府走动,为了谢她,今日午膳我去秋水阁陪她共进。”

    闻言白沐莞轻轻蹙眉,他原以为她是因为吃醋不悦,不料她浅声说:“姐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与她言谢岂不是叫她难堪?晔哥你这样对姐姐也太见外了。”

    宇文晔微微怔住,未料到她们表姐妹感情如此深厚,至少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三言两语的小事往往最能看清楚。说来真是奇怪,无论面前的白沐莞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难以产生不悦和反感,相反心里有一万种理由想要纵她宠她。反之,他的太子妃叶诗莹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察觉她眼底潜意识的躲闪疏离,便叫他心生不喜,甚至无法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