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凤倾殇 > 第四十一章 旭王归来
    这日午后,宇文晔和上官益等几位名流世家出身的青年才俊在东宫书房品茶闲话,侃侃而谈年下皇亲宗室发生的各类杂事。

    “太子殿下,我听闻燕州郡守重疾难愈,不知此事您如何看待?”开口的年轻人穿蓝色锦衣,头簪银冠,眉眼俱是少年朝气又不失沉稳从容的风度,英姿勃发。

    宇文晔唇角似勾非勾,语气有些玩味:“凌家真是消息灵通。”

    “殿下说笑了,我们几代凌家儿郎征战沙场,府中养几路探子也是寻常小事,不足挂齿。”

    此人正是凌家嫡长子凌峰胥,巡防营统领凌峰尘的嫡亲哥哥。若说凌峰尘熟读兵书武功盖世,日后是将才的好苗子,那么文武双全,机敏果决的凌峰胥骨子里就堪为帅才。凌峰胥是凌家现如今的当家人,承袭其父亲一等公万昌大将军的爵位,坚守天玺朝第一将门的累世荣光。

    “凌家三代人皆对朝廷忠心耿耿,因此父皇格外体恤,如今无需你们再镇守漠北和西京。”宇文晔凝眸淡看神色坦然自若风度翩翩的凌峰胥,忍不住调笑道,“忠烈之家应该早日延续血脉,凌大将军至今未娶,不知究竟有何缘故?难不成你在等父皇亲自赐婚?”

    听见太子说起亲事,凌峰胥内心有点烦躁,家中母亲和族人也常常催促他早日娶妻生子延续后代,每次被说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年二十五岁,算是京城勋贵世家中再挑不出第二个的大龄光棍。京城想嫁给他为妻做妾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倒不是因为他眼高于顶,而是他心中早已存下合心意之人。这些年凌峰胥默默等候,因为那人金枝玉叶,他从不敢逾矩半分。只暗中期待有朝一日皇帝圣旨赐婚,如若不然,他也要等到她先行出嫁。

    对于凌峰胥至今未娶,素来交好的上官益也颇为好奇:“是啊,凌兄到底还在等什么?我整整小你八岁,过了年我母亲都打算替我相看妻子。”

    往常偶尔谈起这事,凌峰胥总是避之不及,今日他眉心一动,倒是打算吐露一二。瞥见满脸疑惑好奇的宇文晔,凌峰胥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定主意开口:“其实我心中已有一人。四年前春闱秋猎,我无意间捡到一支玉簪,刚巧和慕公主带人在附近寻找,她见我手里拿着她的玉簪,一时以为我故意窃取,堂堂公主恼羞成怒狠狠骂了我一顿,我当时竟然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几天后和慕公主像是搞清楚前因后果,主动寻到我的帐中向我道歉。她当时年纪还小,夕阳下她的面庞却深深烙入我心底。”

    说到最后一句时,凌峰胥不自觉垂下头,柔情满面的模样使得英气十足的五官瞬间柔和不少。

    宇文晔轻拍桌子,恍然大悟:“难怪去年上元节合宫饮宴时,你一直往公主席位上瞟,本太子当时就发觉奇怪。”

    在座的礼部尚书独子孙湛听后忍不住张口说:“凌兄是英烈功臣之后,家世显赫,果真爱慕和慕公主的话,大可以入宫向陛下求娶,何必耽误你自己多年。”

    凌峰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颇为唏嘘:“世人皆知陛下最疼爱和慕公主,我与公主年龄并不合适,只怕陛下无意赐婚。”

    孙湛却朗声笑起来,云淡风轻地说:“年龄有何妨?先帝在世时,曾将十五岁的荣熙长公主下嫁三十岁的西京大将军,婚后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自古佳人爱英雄,男儿何惧年龄之忧!”

    凌峰胥笑而不答,眸光不禁转而看向宇文晔。孙湛是礼部尚书府的独子,正值鲜衣怒马少年得意,为人一向爽朗直率。殊不知,凌峰胥和孙湛不同,凌峰胥身后撑着整个凌家的荣辱兴衰,做任何事都少不得顾虑重重。

    宇文晔猜到凌峰胥心中所想,不禁佯装并没看透的样子,好心含笑劝道:“凌大将军不妨择日向父皇表明心意,和慕妹妹去年及笄,来年父皇也该为她招驸马了,你才德兼备,未必不是父皇心中乘龙快婿的人选。”

    “殿下所言甚是,凌某往日觉得和慕公主尚且年幼,如今公主已然长大成年,凌某确该表明心意。若是将来有机会,还望殿下能在陛下面前替凌某美言几句。”事到如今,他只能直截了当说出本意。

    论家世,论才貌,论品性,他凌峰胥当然足以匹配和慕公主,唯一美中不足在于他年长公主九岁。皇帝为捧在心尖上的和慕公主择选驸马,年龄未必不在考虑范畴中。他今日愿意袒露心迹,就是希望来日宇文晔能帮他进言两句,这样他胜算大些。

    好巧不巧的是有侍女进来禀报,说旭王殿下来了。

    孙湛向来跟年龄相仿的旭王亲厚,此时由衷笑道:“看来今日我们真是来得巧,居然在太子殿下这儿碰见离京半年的旭王。”

    旭王宇文元宣生性洒脱不羁,闲散疏狂。他是勾栏瓦舍的常客,脂粉堆里的多情郎,一手琴技天下无双,时常在酒楼举办诗会,邀请文人墨客饮酒弄墨,满京城活得最是肆意潇洒的风流王爷。

    侍女打起冬日挡风的锦缎门帘,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随手脱去白貂毛领的披风,宇文元宣英俊的面孔炫目得险些令在座的几位贵公子迷了眼。

    只见他假不正经地抱拳作揖:“晔堂兄。”而后又转头一一问候其余几位贵公子,身上毫无半分属于皇亲国戚的傲气跋扈。

    宇文元宣自寻了靠近孙湛的位置坐下,还未张口笑先闻:“京城下雪真是天寒地冻,远不如燕州花红柳绿四季如春。若非皇伯父等着我这个巡查官回京禀报,我真是舍不得离开。”

    凌峰胥低眉一笑:“旭王殿下孑然一身,不如在燕州安家落户,一年四季皆能目睹春日娇花。”

    在座任谁都明白凌峰胥口中打趣旭王的“娇花”另有所指。

    “旭王殿下此次出使燕州,不知带了几朵‘娇花’回京?”孙湛也顺口说下去调侃他。

    宇文元宣挑眉笑道:“娇花倒没有,只寻了位美娇娘,打算借过年皇伯父高兴时讨个恩典封为侧妃。”

    此言一出,倒是令众人微愣。

    自始至终宇文元宣风流倜傥,最爱在秦楼楚馆怜香惜玉,但是他绝非糊涂人。旭王府里侍妾养了几位,其余都是不打紧的通房丫鬟。如今去一趟燕州,众人本以为顶多旭王府再添一两位侍妾,没想到旭王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嘴就要纳侧妃。未娶王妃先纳侧妃,简直荒唐!

    旭王再平易近人到底身份尊贵,旁人心中再诧异好奇也不便多问,此时只能由宇文晔问话。沉默片刻,宇文晔微微蹙眉道:“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燕州能配得上当旭王侧妃的官家女子,唯有燕州郡守之女勉强堪配旭王。不过在宇文晔印象中,燕州郡守高荀膝下仅有一女身患残疾相貌丑陋。宇文元宣肯定不可能看得上她。

    “她姓赵,闺名蔓菁,原是燕州知名商贾之女,不料两年前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她在叔父家寄人篱下。我与她相识偶然,起初只是可怜她身世凄婉,相处后愈加惺惺相惜,互定终身。”宇文元宣娓娓道来,眉目语气十分温柔,湖水似的眼眸流露不加掩饰的疼惜和宠爱,神情不同于他往昔谈起那些莺莺燕燕时的放荡。

    “一个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商贾之女,父皇不可能给她名分。”宇文晔冷冷打碎宇文元宣陶醉其中的美梦。

    宇文元宣立马反驳道:“我原本一心想要明媒正娶她,是蔓菁知书达理自知不配为嫡妃,不忍心叫我为难,这侧妃之位我必须给她!”

    回京途中他早就想过面对种种阻挠,在天玺朝商贾虽无比富庶,地位却不如一个寒门秀才。何况他的赵蔓菁已然家道中落?在遍地勋贵皇亲的京城,赵蔓菁的身份地位仅仅高过秦楼楚馆的女子罢了。

    “你母妃临终前对你的嘱托,你还记得吗?”宇文晔霍然站起身,惊得其余人也连忙起身恭立。

    提起最疼爱他的母亲,宇文元宣忍不住红了眼眶,唏嘘回忆起来:“母妃弥留之际说,今生不求我建功立业,只希望我忠君爱国,娶位贤良淑德的王妃,生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和和睦睦过日子。”

    宇文晔蓦然提高嗓音,俊容有些愠怒:“这几年旭王府莺歌燕舞,如今你又领个商贾之女回来,往后京城哪家愿意把好女儿嫁给你当王妃?”

    见气氛不对劲,以凌峰胥为首几人连忙找理由各自告辞。

    见众人都走了,方才怀念亡母的宇文元宣深呼吸一口气,转脸笑弯了嘴角:“罢了,不提也罢。今日我刚回来,晔堂兄就发火凶我总是不地道。”说着,故意挤眉弄眼示意他消消气。

    刚刚还沉着脸发怒的宇文晔被他逗乐了,终是撑不住笑出声,又伸手用力拍了两下宇文元宣的肩膀,这才勾唇道:“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已经叫王权备下酒菜,今日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他们走了,喝酒前我有正事要先说。”宇文元宣的声音下意识压低几分,“高荀快不行了,等燕州郡守一职空缺,你心中可有人选?”

    对于这个消息宇文晔自然不吃惊,只是冷淡地说:“高荀私底下是宇文程的走狗,死不足惜。”

    “高荀是大堂兄的人?”素来不太搭理朝廷错综复杂,皇子间明争暗斗的宇文元宣瞠目结舌。

    宇文晔垂眸不语。

    宇文元宣突然如梦初醒地拽住宇文晔的胳膊,满脸关切地问:“对了,你身子怎么样?听说你中毒,我险些吓死在燕州!”

    对于他故意夸张的口吻,宇文晔翻了个白眼,漠然置之:“你吓死在燕州才好,正好提前给高荀陪葬。”

    宇文元宣嬉皮笑脸道:“晔堂兄,我这辈子顶多给你陪葬我愿意,换作旁人我才不肯。”

    “油嘴滑舌,难怪但凡是姑娘都欢喜你。”宇文晔甩开他的手,敛眉佯作严肃。

    这时,侍女领着一位打扮不俗女官模样的女子进来,毕恭毕敬地屈膝启道:“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遣品儿姑姑来传话。”

    品儿是皇后仝氏身边的掌事宫女,深得信任,行事作风精明利落颇有章法。

    “奴婢给两位殿下请安。”行完礼,品儿含笑说,“皇后娘娘听说旭王殿下回来,心中甚是欢喜。吩咐奴婢传个话,明日午膳请太子殿下和旭王殿下一同去坤宁宫,娘娘想同你们说说话。”

    宇文元宣莞尔一笑:“本王知道了,多谢姑姑传话,你且代我谢过皇后娘娘。”

    品儿点头应允,口中又说:“凑巧旭王这会儿在东宫,免去奴婢到旭王府再跑一趟。”

    宇文晔吩咐侍女好生送品儿出去,书房顷刻间又剩下他们堂兄弟俩人,不禁相视一笑。

    “听闻东宫住着一位倾国倾城的将门巾帼,晔堂兄是否该老实交代?”

    “你从哪里听说的?”

    ……

    宇文元宣又说起去燕州这半年的见闻所感,暂且不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