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程和宇文景走后，前厅剩下宇文晔和叶诗莹、白沐莞三人，气氛为免有些尴尬。
这些日子叶诗莹不是看不出宇文晔对白沐莞的心思，奈何他们自己不说，她也不好意思戳破。
叶诗莹轻声问：“沐莞，昨日百花宴外祖母并未参加，听说是偶感风寒病了，不如明日你陪我一同去荣国公府探望？”
她与宇文晔成婚这么久，在他面前依然谨言慎行，恪守太子妃职责。
白沐莞嫣然一笑：“好啊，姐姐顺道可以去太傅府看望一下姨父姨母。”
叶诗莹却没有接话，美眸微转下意识偷偷瞄了宇文晔一眼。直到听见他说：“太子妃如果想家了，不妨回去看看。”
叶诗莹面露一丝喜色，依旧恭谨：“妾身多谢殿下体恤。”
宇文晔不愿看见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遂不耐烦地说：“若无其它事，你先回秋水阁吧。”
叶诗莹离开时难堪的表情和眸底的哀婉被白沐莞洞悉，有些刺痛她的心。
表姐可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太傅千金，不仅是美若天仙的第一美人，还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出嫁前，何时需要过得如此胆战心惊？
许久，白沐莞不知该如何问起：“晔哥，你和姐姐……”
宇文晔不以为然地挑眉一笑，然后字字认真地说：“在你之前，我眼中没有任何女人，你出现以后，我的眼里只有你。”
莞莞如果早一点出现，就算排除万难，他也会娶她为妻子。
白沐莞淡淡地笑着，心里涌起不可否认的感动。
“你还有公务吧，我先回青云阁了。”说完，不等他开口，她就疾步而去。
她生怕再听他说下去，她会情不自禁拥抱他，会接受他的爱意，会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对他一见倾心。
实际上这一整天白沐莞都在神情恍惚中度过，倒是让侍女香云捉摸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
夜间，白沐莞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耳畔回响起宇文晔这两日的话语。他不似轻挑开玩笑，他是一向避女子如蛇蝎的东宫太子，他的容颜是她无数次梦中幻想的夫君……
白沐莞不明白为什么真到他告白心意的这一天，她却变得胆怯了？仅仅因为他的嫡妃是叶诗莹，仅仅因为皇后莫名不喜欢自己，仅仅因为皇帝忌惮白家的兵权？诚然，这每一个理由都足以说服自己放弃宇文晔的爱，可是白沐莞就是不甘心。
漆黑的夜里，白沐莞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自己手腕，刚好摸到触手生温的牡丹花白玉镯。相处了这些日子，宇文晔的一言一行皆刻在她脑海中，注定难以忘怀。
一行热滚滚的液体从眼眶流下，白沐莞不想去擦，因为这泪水证明她的心是喜欢他的。
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香云走进来挂起纱幔，唤白沐莞起床洗漱。
香云没注意到她泛红的眼角，只是笑着说：“小姐今天醒得真早。今日去荣国公府，小姐穿件颜色艳丽的衣裳可好？”
白沐莞坐起身，默许道：“穿鹅黄色的裙装。”
香云依言去取来，帮她换上。
不多时白沐莞已然起床梳洗妥当，鹅黄色秀着海棠并蒂的锦裙，秀发依旧是束起部分青丝，只不过除了玉簪外，今日多戴了两支蝴蝶小钗。耳坠选的是一对东南明珠耳坠，这是宇文晔送给她的首饰之一。
香云望着白沐莞，忍不住咂咂嘴感慨：“小姐真漂亮，不用怎么打扮都倾国倾城。”
白沐莞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这几年在漠北边关长大，她远不如京城中的闺阁千金那般爱惜容貌。
用过早膳后，叶诗莹便带着白沐莞前往荣国公府。因为不是入宫，她们同乘一辆外观上看似朴实无华的清帷马车。这辆马车是东宫特制的，车帷挂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子，车内装饰精致华丽，摆着紫色绣团花锦缎垫子和小茶几，小茶几上安放着一套青花瓷茶具。
荣国公府并非比邻京城豪门贵族的府邸，相反远在城西。当年老祖辈选这块地造府邸，只因有位风水大师说过是块旺子孙的福地。
且说先帝在世时，老荣国公因为带兵围剿反贼有功，被特封为一品世袭荣国公，加封虎威大将军。老荣国公娶青梅竹马的蒋氏为夫人，一生并未纳妾，因此膝下仅有一子两女。两个女儿分别是嫁给太傅叶弘的李芷和嫁给漠北大将军白展毅的李兰。至于儿子就是已经世袭了荣国公爵位的李炜菁。
自打宇文昊天继位之后，荣国公府已经没有实权，却对老荣国公夫人蒋氏礼遇有加，前几年老荣国公去世时皇帝还亲临祭奠。这份恩典足以羡煞旁人。
青帷马车稳稳停在荣国公府门口，跟车的皓月说道：“太子妃，表小姐，荣国公府到了。”
姐妹俩依次下了车，叶诗莹微笑着叮嘱道：“沐莞，待会儿见了外祖母和舅舅家姐妹，你可不能再像儿时那样淘气。”
白沐莞扬起嘴角：“姐姐放心，我有数。”
若论荣国公府的大小，在京城公卿府第中倒也不算什么，若论起景致，那倒是数一数二。
完全不同于东宫的富丽堂皇，穿过荣国公府的条条走廊，入目的花园山峦叠嶂，藤萝掩映，十分雅致。
府内，一路走去丫鬟们敛声屏气地垂首立着，看见她们，丫鬟齐齐屈膝行礼。
荣国公府后院的厅堂内，一位年约六十的老妇人居中而坐。身穿华贵的宝蓝色绣仙鹤图案的锦服，翡翠点缀着满头银丝，看起来精神矍铄。
白沐莞走到殿中央，盈盈跪地下拜：“沐莞拜见外祖母。”
见多年未见的外孙女端端正正跪地磕头，老夫人蒋氏赶忙亲自走上前扶起她，差点笑得老泪纵横：“哎呦，这么多年总算把沐莞给盼回来了。”
白沐莞俏生生地笑了笑：“外祖母，多年不见您依旧健朗。”
“你这孩子果真是长高长大了。这些年你母亲给我寄的家书，一封封都问我安好，你们母女一走多年，叫我如何能安好啊。”蒋氏拉着白沐莞的手哭了起来。白沐莞的母亲李兰出嫁前是蒋氏最疼爱的小女儿，正因为过分疼爱她，当年才拗不过她，同意她嫁给武将出身的白展毅。
“老夫人快别伤心了，您瞧今日太子妃娘娘也来探望您。”满脸堆笑相劝之人是李炜菁的正妻赵氏。
不同于老蒋国公的钟情，李炜菁娶了三妻四妾，自然孩子也不少。譬如此时立在一旁的四个年轻女子皆是李家的小姐们。
“外祖母，”叶诗莹唤了一声，唇畔露出绝美的笑容。
蒋氏微微点头，十分慈爱地说：“诗莹啊，你如今是太子妃，一举一动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你知道行事低调固然是好，可是如果过分低调，只怕旁人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叶诗莹说：“昨天听闻外祖母病了，我就着急带着沐莞前来探病，并未事先告诉外祖母，您可怪我？”
“傻孩子，我哪里舍得怪你。”蒋氏眯眼笑了，一手牵着叶诗莹，一手握着白沐莞，三人走到软榻边并肩坐下。
赵氏这才携李家四个姐妹走向前行国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臣女拜见白将军。”
叶诗莹和白沐莞异口同声：“免礼。”
行罢礼数，只听见叶诗莹浅笑着说：“我们都是一处长大的姐妹，大家还是像往常似的亲热，别拘束于国礼。”
赵氏在一旁陪笑道：“太子妃说得是。”
叶诗莹轻轻摇头：“舅母唤我诗莹就好。”
“妾身不敢。”赵氏连忙摆手告罪。
原来赵氏并非世家小姐出身，而是普通小官僚之女，家世平平。只因年轻时颇有姿色被李炜菁相中，再者她为李家生了两儿两女，蒋氏才勉强承认这个儿媳让她当家做主。
“你们难得聚在一起，不如陪我这老婆子用了午膳再走？”蒋氏瞧了瞧左右两个心爱的外孙女，难得如此高兴。
白沐莞吐了吐舌头，眨了眨大眼睛说：“我刚刚还担心外祖母会不会赶我们走呢。”
“你这丫头还是那么淘气！”蒋氏一边笑骂，一边捏了捏少女漂亮的鼻头。
叶诗莹跟着笑了：“沐莞从小如此。”
“还有一个月，沐莞就到了十五及笄之年也该商议婚事。京城中多得是好男儿，我记得魏国公府的公子沈钰尚未婚配。那孩子可是个尤物，不仅相貌灵秀，品性也极佳。”蒋氏自顾自说着，她没注意到白沐莞和叶诗莹同时走神了。
见她不搭话，蒋氏只能提高声音问：“沐莞，你觉得如何？”
少女不得已低下头，言语有些支吾：“外祖母，劳您费心……沐莞还不考虑儿女情长之事。”
赵氏只当她是害羞了，连忙打圆场：“老夫人，您说得再好，沐莞到底也没见过沈公子，不妨改日您亲自为他们牵根线？”
蒋氏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沐莞，你看如何？”
不待白沐莞再次拒绝，叶诗莹就先开了口：“外祖母，沐莞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四品将军，她的婚事日后自有陛下做主。您就别为她费心思了。”
蒋氏仔细思索也是这个道理，遂只能惋惜地说：“既然如此，老身想管也管不了她。”
这时候，一个丫鬟走进来启道：“老夫人，宫里传来消息，霖贵妃娘娘邀大小姐和二小姐入宫。”
“啊，霖贵妃娘娘单独邀请我和二妹前去？”说话的是李家大小姐李湄箬，年芳十七，生得削肩细腰，身材高挑，眉眼自带一股子风韵。纵然谈不上绝代佳人，但也算得上是美貌动人的千金。
“祖母，母亲，这……”
相较于李湄箬，二小姐李湄昕则是一副低眉顺眼，和气温良，气质贤淑的模样。
对于霖贵妃突如其来的召见，李家姐妹摸不着头脑，不过蒋氏和白沐莞却是同时猜中几分。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邀请李家两位嫡女入宫叙话，除了拉拢之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霖贵妃意欲让她们姐妹嫁给大皇子为侧妃。
大皇子宇文程早已经迎娶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孙氏为正妃，今年年初又纳了几位侍妾。不过侧妃的位置一直空悬。
显然，荣国公府不可能同时把两个嫡女嫁给大皇子为侧妃。蒋氏想也没想就直接吩咐道：“湄昕，你入宫时记得告诉霖贵妃娘娘，就说你大姐病了。另外，这次三丫头湄云陪你一起去见霖贵妃。”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蒋氏这样的做法很简单。等于是告诉霖贵妃，他们想要李家两个嫡女不可能，李家最多也就是给大皇子一个嫡女外加一个庶女。
不明所以的李湄箬流露出一丝不悦，她自然看不透其中曲折，说不准还觉得祖母偏心二妹和三妹。就连赵氏也不知道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三小姐李湄云欣喜不已，这突如其来的进宫机会简直令她兴奋不已。她不是嫡出小姐，平时大大小小的宴席都没有机会参与，入宫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想到这儿，李湄云连忙上前谢过祖母的恩典。
尽管是各怀心事，二小姐李湄昕和三小姐李湄云还是盛装打扮入了宫。因为荣国公府忙于打理两位小姐突然入宫，自然没工夫招待白沐莞和叶诗莹这两位上宾，蒋氏也没再留她们用膳，姐妹俩又乘着马车回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