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凤谋江山覆 > 第211章 击破(十)
    “当然不是。”掌柜的怔怔道,下意识的膝盖微弯,好在面前的女子两根手指抵在了掌柜的膝盖前,及时的止住了他的动作。

    掌柜的一抬头,便与那人的目光相对,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璀璨。

    玉姑娘淡笑着,一切皆在不言而喻之中。

    “芜湖人不喝龙井,是因为喝龙井的讲究很多。姑娘的规矩很准确。”

    掌柜的说,眼中观察到了那人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喝龙井之前的祈祷,还是品过之后的表现,无疑都是无可挑剔的。

    连掌柜的自己也自愧不如。

    是的,他不是芜湖的本地人,只是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一直在学习。自以为已经做的很不错,可在这位的面前,还是有瑕疵的。

    这或许就是差距吧。

    就在掌柜的还在感叹的时候,这边的玉姑娘眼角正好瞥到了一边的牌子上面写着出售两个字。

    “你……又出售了?”

    一个又字很有意思,而且很巧的是,宁连城听到了。

    “什么叫做又?”宁连城凑了过来问,你们认识?”

    宁连城则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但是不敢那么肯定。

    玉姑娘看了一眼旁边的掌柜的,眸光有些意味深长,后者被凝视到的那一瞬明显有些尴尬的起来。

    “没什么。”掌柜的摆摆手,不敢回头去看宁连城,只是盯着对面的玉姑娘,

    “怎么伤到的?”

    语气温柔的,而且温柔之中夹杂着一丝下意识的敬意。

    “崴到脚了。”玉姑娘笑着道,宁连城注意到从她进门开始便一直是这样一副的面孔,挂着一抹浅笑,真是……好像啊。

    “你在这里多久了?”玉姑娘问,听上去很简单的一句话,只是掌柜的表情突然间凝重了起来。

    是啊,他道芜湖来有多久了?

    久到他差点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芜湖人了。

    “十岁到的芜湖,已经十二年了。”掌柜的目光有些虚晃,凝视着不远处的地面,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不想出去看一看吗?”玉姑娘问,“外面的世界,很大。”

    掌柜的一怔,随及看向她,“你真是条……狐狸啊。”

    他如果离开了,这店肯定就是归这其他的两个人了呀。

    这首如意算盘打的让掌柜的自愧不如。

    “狐狸?谁是狐狸?”谢凤绾突然出现在身后,不过很明显是没有听到刚才两个人的谈话。

    “没什么,我在想冬天快到了,要不要给你置办一身狐狸的皮毛做大衣。”

    “嗯?”顿时间谢凤绾有些受宠若惊,或许是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外面和家里的区别。尤其是最近冷锋对待她的态度,更让她认识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平常的人。

    “想想就可以了。”掌柜的瞥了一眼谢凤绾,目光不准痕迹的从玉姑娘的身上划过,“芜湖明令,不能射杀野狐。”

    “什么规定?”谢凤绾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规定,没有看到一旁玉姑娘眼底的笑意。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样的规定很好。

    “芜湖明令,不能射杀野狐。”玉姑娘重复道,笑看向躲避着自己目光的掌柜。

    有这条规定才怪,分明就是某些人在信口开河。

    “哦,那我给你上药吧。”说话间,谢凤绾已经蹲了下来,就在玉姑娘的旁边。

    “真的吗?”玉姑娘的眼前一亮,这一瞬看向谢凤绾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光彩,感觉很奇妙。

    “是啊,你不是脚扭了吗?”

    谢凤绾蹲下,这边玉姑娘露出了自己的脚踝,看着面前的少女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啊。”

    “十四岁了。”谢凤绾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却很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十四岁,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玉姑娘说。

    谢凤绾还没回答,便抬起头看向玉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外面?”

    “刚刚掌柜告诉我的。”玉姑娘说。

    掌柜的在一旁,是有口难言。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谢凤绾答道,只是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的不耐。

    “想家吗?”玉姑娘的声音很轻柔,以至于远处的两个人都不由得一怔,那人的语气真的很温柔,甚至可以说,前所未见。

    “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女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感伤,看向玉姑娘的眼睛里更带着一丝敌意。

    炸了毛的刺猬又出现了。

    宁连城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将谢凤绾拉了起来,“丫头,你去厨房看一下睡够不够,不够的话趁着天还亮着,让掌柜的找人去挑。”

    “好。”谢凤绾看了一眼宁连城,随及走向了后面。

    望着那背影的远去,玉姑娘在心里感觉到很安慰,那个小丫头,真的不一样了。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要不要一起?”玉姑娘看向不远处的掌柜,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和邀请。

    一起?去哪里?

    迎着那年轻人的目光,玉姑娘这张面貌下面的另一个人,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心酸和苦涩。

    这么多年,他也该从这里离开了。

    “好。”

    得到的回答,似乎就在玉姑娘的预料之中。

    过一会儿的功夫,谢凤绾从里面走了出来,可大堂里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身穿蓝衣的公子,坐在桌案旁边,手边悬着一壶热茶。

    “人呢?”谢凤绾问。

    一转身的功夫大堂里少了两个人,那个陌生的女子她虽然觉得亲近,却也不至于到了关切的地步,只是看着桌子上的契约,谢凤绾感觉掌柜的离开可不是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谢凤绾指着桌子上的契约问。

    宁连城摊了摊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走了?”

    “嗯。”宁连城说。

    “还回来么?”谢凤绾问。

    “回来。但是什么时候就不清楚了。”宁连城说,“或许会很晚吧。”

    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谢凤绾看着他,总觉得他似乎在很遗憾的样子。

    但却不知道在遗憾什么。

    书斋的不远处,两个人并肩行进着,如果谢凤绾追出来还会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街角处。

    而一出了街角处,那女子的手便拂上了脸侧,而随着那袖子拂下的那一刻,那女子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变化。

    而这张脸,才是掌柜的所熟悉的。

    “……”见过再多的奇闻异事,了面对这样的的易容换脸之术,也是难免会惊讶。

    “你,还真是你。”

    “不知道是谁你就跟着走?”谢明依摇了摇头,微微凌厉的眉眼中透着一股子疏离。

    掌柜的否认起来,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绕了这么大一圈,为了什么啊?让我在芜湖等着她,既要放,又不放心,真是搞不懂你。”

    不是本地人的谢明依,对芜湖的大街小巷倒是不陌生,带着掌柜的穿过一个狭小的巷子,找到了一辆马车。

    “上车。”谢明依扶着马车边上,走上了马车,另一边的掌柜看着马车前面的年轻马夫有些陌生的面孔,一时间有些疑惑,

    “你是谁?没见过你。”

    “容羲。”容羲淡淡道。

    “啊,容璟呢?没来吗?”掌柜的话音刚落,这边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般,甚至都看到了那人脸上明显的凝固。

    “风硕,上车吧。”里面的谢明依开口,打断了这死一般的沉寂,掌柜的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问,而是随着坐在了马车的前面。

    一直出了芜湖城不知道多久,马车后面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容璟,离开了。已经,很久了。”

    “离开?得了吧,他能……”离开你?

    掌柜的刚要质疑,这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是啊,容璟怎么会离开她呢?除非……是再也无法陪在她身边了。

    掌柜的沉默起来,这一刻也意识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同容璟关系匪浅,如若不然,她是不会将他带在身边的,这是一种放心。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一路上伴随着风雨,星夜兼程,终于抵达了杭州,只是谢明依并没有急着去杭州知府,而是直接去了小渔村。

    灾情已经被控制住了,剩下的只是真相的问题,报上来,自己知道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一部分是自己不知道的,那些被掩藏的事情。

    小渔村,马车停在了离小渔村很远的地方,谢明依在马车里换了一身衣服,可以说,下车时这个一身脏污衣服,满脸都是泥水的女人真的让人有些认不出,这是堂堂的首辅大人。

    彼时的容羲已经被谢明依支到了杭州府,持着陛下赐下的尚方宝剑,而这一边谢明依则同掌柜赶到了小渔村,兵分两路。

    “惟妙惟肖,也不过如此了。”掌柜的感叹着,就像是她所扮上的芜湖人,掌柜的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她想让自己知道,是绝对不会露出马脚的。

    “什么惟妙惟肖,不过是多了一分认真而已,说起来,你少的便是这么一分。”谢明依说道。

    “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很难。”掌柜的辩驳道。

    谢明依摇头,“或许对别人而言会很难,可是对于你来说,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芜湖,你也该逃离那个城市的阴影了。”

    阴影……风硕一怔,他的阴影就在芜湖啊。

    “一个不会归来的人,就不要再多等待,最后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思念,你的人生还有很长。比如说,这江山如画。”谢明依走在前面,风硕在一旁,两个人都穿着一身的破衣烂衫,像极了那刚刚受过灾的灾民。

    风硕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脚步都有些虚浮,细节上的注意无可挑剔,而在听到谢明依这么一说后,风硕的气质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放空一切,就这样把自己当做真的灾民,饥饿,毁灭的感觉在这一刻袭上心头。

    再睁开眼睛,那份懒散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因为饥饿而变得晶亮的光芒。

    小渔村

    灾情在几天前便被控制住了,只是即便控制住了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被冲毁的地方仍然需要重建,大面积的伤亡需要抚恤安慰,更重要的是,这堤坝的工事需要彻查,究竟这里面的人都有谁,还有哪些地方做了手脚,都需要查清楚,才能预防下一次的危机。

    苏衍站在粥棚里,看着前来领粥和药的灾民一脸的沧桑和绝望,而他们的家已经成为了一片汪洋和废墟。

    而这,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监督不力和上下包庇。

    真脏。

    苏衍想着,以前他并没有多深的感触,一直到看到这些东西,看到这些人,突然间觉得除了这两个字没有其他的可以去形容。

    真脏。

    “谢谢军爷。”面前的妇人端走了一个残破的碗,里面的粥很少,却是活下去的希望,狼吞虎咽的喝下这一碗,安慰着饥饿的胃肠。

    “大爷,咱们村子的这条坝修了多久了?”妇人坐在老大爷的身边,看起来那是一个很有资历的人在村子里。

    “丫头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人吧。”老大爷看向身旁的妇人,声音很沧桑,带着些微的无力。

    “我是下游的村子里的,家里面只剩下我和我丈夫两个人逃了出来。”妇人说。

    “逃出来就好,人还在就好啊。”老大爷感叹的,哀伤怜悯的目光望向远方,那个方向如果谢明依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堤坝的方向。

    “这堤坝年年都会修缮。”老大爷开口道。

    “那怎么会塌?”谢明依疑惑道,是了这个和老大爷搭话的妇人就是谢明依,而身旁的男人就是风硕。

    ”修缮是修缮,用什么修缮,怎么修缮可就不是朝廷能知道的了,这帮人啊,良心都坏透了。”老大爷说,眼中的凉薄,失望,愤怒在一瞬间爆发,随及消失。

    “用什么修的?是什么人来监工的?”开口的是风硕,在书斋里很冷静的掌柜,此刻也不仅被这一幕人间的炼狱所惊诧和刺痛。

    对啊,就是这样的事情,才让他走到了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