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在八岁的时候被养在了乡下外婆家里，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在九岁半的时候，也和苏牧安一样，失去了一个亲人。
九岁暑假结束的时候，我从外婆家被接到市区，我爸妈已经买了房子，也就是现在我们一家居住的房子，家里新添了个小妹妹。在回家之前，我都是不知情的，也从没有听外婆他们提过。
我小时候并不太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滋味，喜欢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儿，所以回家知道有个妹妹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不愿意和她分享父爱母爱的感觉，反而很开心。当时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小惊喜。
只是半年之后，在元旦前后，那个小名叫做凡凡的孩子就失踪了，这是我妈的说法。
可是我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子的，因为当年我在乔南市的某条街的转角亲眼见到，她把凡凡交到了一个男人的手里。
在那之后我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件和照片，拼凑起来的意思，就是说凡凡是我妈和那个男人的孩子，而我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于是我将信将疑，担惊受怕地过了这么多年。
曾问瑶初中跟我说起夏敏清和她父亲的事情时，于我而言也像是当头一棒，我的发小和我承受着相同的痛苦，或者那时候的她更痛苦。
高二那年在乔南广场，元南晓说：“这就是当小三的报应，你注定得不到幸福。”我就像是彻彻底底被宣判死刑一样，以至于后来，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苏牧安的感情的时候，我选择了当缩头乌龟选择了逃避。
后来苏牧安为我付出那么多，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也加倍地投入这场感情，在我深陷其中的时候，他忽然抽身离开，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现在这些真相呼之欲出。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我努力压低声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些照片，都是我看着苏牧安拍的，那天我们看到你躲在转角，你看这张是不是你。”元南晓从那堆照片里抽出一张，用食指点了点。她做了美甲，食指的指甲上，有一个很漂亮的三角形，角尖的方向，直指着照片中的我。
“有个男孩儿十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野种，然后他的母亲因为无法接受这件事情，给男孩儿过了十岁生日之后，就离开了家里，路上也许是因为分神也许是因为悲伤过度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发生了车祸，母子天人永隔。
“那个小野种，叫苏沐茜，在你家的时候，她应该叫凡凡对吧？苏沐茜的母亲毁了那个男孩的一切，所以那个男孩儿也想毁了她的女儿——也就是你，宋瑾颜。你知道那个男孩是谁吧？就是你以为的初恋苏牧安呀。
“邱世帆的出现其
实是个意外，我们谁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但既然他能帮助到苏牧安的计划，那我就只好让他这个意外推你一把，小小的毁灭你一次。然后那个男孩，也就是苏牧安出现，努力让你对爱情的信念重组。当你完全相信爱情的时候，我的出现，让你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让你觉得自己也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第三者，对了，你所遭遇的网络暴力，也是苏牧安计划的一环。你也别急着感谢我告诉你这一切真相，因为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彻彻底底毁灭。你觉得这个计划完美吗？这可是苏牧安想了很久的计划哦，可惜中途出了些小小的差错，但幸好现在计划差不多完成了。”
她的语气非常轻快，像个无辜的孩子。越说到后面越有一种报复者的快感，就好像这一切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一样——虽然并不是，但她也确实是全程都参与并见证了。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似乎发出了并不属于我的声音，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我拿起那些照片试图撕毁它们，一开始是好几张一起撕，后来是一张一张拿起来，但是不管我是一起撕还是一张一张地撕，它们像是跟我作对一般，尽管图像全都扭曲了，照片仍然完完整整。我拿起它们的同时，似乎也看到了每一张照片背后，都藏着苏牧安轻蔑的笑容。
我眼中的世界变得有些模糊，我大口地喘着气，如果不这样我可能会窒息，我感觉周围围着很多的人，我听到很多议论的声音，但是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想听清楚，可是耳朵却渐渐开始耳鸣起来。
而我面前的元南晓收起了笑意，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真是可笑，明明是你要来激怒我，可是为什么你却怕了？
我慢慢靠近她，她沿着台球桌的边缘在后退，嘴里在说着什么。此时有个人从人群里冲了过来，拦在元南晓前面，是苏牧安。
他摇了摇头，张着嘴，看他的口型好像是在说“瑾顔，对不起。”
我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了不属于我的声音，眼前的世界却没那么模糊了，眼泪在往下淌着，试图洗干净这些被证实的肮脏。
苏牧安的手伸过来，大概想帮我擦掉我的眼泪。像是本能，我嘶哑的喉咙发出“别碰我”的声音。
与此同时，旁边有一只手推开了苏牧安的手，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抱住我。
“宋瑾顔，没事的，我在。”纪子翌轻抚我的头发，低下头，在我耳旁轻轻的说。那句话轻得几乎要听不到，但它就像一针安定剂，让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意识到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不堪的样子，尽管如此，眼泪还是很难控制住。情难自抑，大概就是如此吧，头脑的一点点理智，有时
候也无法控制身体的情绪表达。
我只能紧紧地拽着纪子翌的手，以此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内敛一些，整理好思绪，我才开口：“苏牧安，你大概觉得我欠你很多，好，那就当是我欠你的。但这些年你对我的报复，也足够还清了吧？你现在得偿所愿了，我……确确实实被你的阴谋击垮了，以后就请你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说完之后，纪子翌就揽住我的肩膀，带我从人群中离开。我得感谢他，几乎是转身的瞬间，我就撑不住了。
纪子翌开着车带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渐渐地，我觉得路旁的街景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模糊。
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光很微弱。顺着光源望去，纪子翌背对着我，他面前笔记本亮着的屏幕，是我能辨认自己正处在一件陌生屋子里的唯一工具。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大脑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猜想，这个猜想让我感觉浑身冰冷。
我起身坐起来，纪子翌迟疑了一下，没有转过头：“床头灯的开关在你右侧的地方，再旁边一点，是房间顶灯的开关。”
我带着挑衅的意味，打开了顶灯，灯光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眼，眼睛很快就适应了。
纪子翌微微抬了一下头，然后收起他的电脑：“我房间就在你斜对面，有事叫我。”
在他走出房门之前，我的肚子先按耐不住，叫出了声。我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这种微妙的尴尬，纪子翌很配合地没有回头。
他走后，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以原木色调为主，裸色为辅。单人床的床单是干净的米白色，衣柜里除了几条崭新的的毛巾和被褥等备用物品，百分之其实是空着的，这大概是一间客房。
墙上的挂钟告诉我现在天还没黑，于是我关上灯，拉开了窗帘，窗外的路灯都亮了，夜幕正在慢慢降临。我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我此刻内心再抗拒，也不得不做，于是拿起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顾冉汐临时有点事儿，我陪她去一趟外地。”
“好，你注意安全，早点回。”
“嗯，知道了。”我像往常一样，镇定地挂掉电话，不让她察觉我的异样。
不一会儿，纪子翌敲了一下门，我打开门，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
“我热了两个菜，你凑合着先垫垫肚子。我出趟门，很快回来，谁敲门都别开。”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机械地点了点头，实在是没有气力去反驳他。
从客房走到餐厅，我惊讶于整间房子简洁却温馨舒适的布局和配色。
木制的餐桌上摆着一碟清炒白菜，一碟孜然牛肉，以及一碗白米饭。我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其实我很擅长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情如果没有被元南晓戳破，很可能这辈子就在我心里不明不白地这么过去了，我指的是关于凡凡，也就是苏沐茜的事。就像当初的曾问瑶一样，如果没人点破，关于这些事情，我们都能藏一辈子。可是关于苏牧安预谋已久想摧毁我的计划，我却无法假装，因为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不是局外人，是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小丑。我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亲眼见到毫不知情的自己，被一个曾经深爱的人分解的全过程。
我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就回了房间，想起还没有跟顾冉汐串口供。我给她打了电话，她答应得很爽快，也没问缘由。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察觉到其实她也知道一些真相，才会不问我缘由。
对顾冉汐异常表现没有察觉，是因为在当时，我正想着纪子翌不寻常的举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