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色透过层层藤蔓,映在宋锦玉的脸庞。
她望着崖底的种种景色,不由得生出一股别情。
怀宫如往常一样,去旁处采摘野果去了,寂静的山洞内只留有滴答的水声。
几乎是一瞬间,宋锦玉的胸口一阵绞痛,她皱紧眉头,难道是原主的情绪?
她试图将原主唤出,可是似乎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夜湛啊夜湛,两个女人为你神魂颠倒,你知道了又当如何?
她冷涔涔地笑着,眼睛触及崖顶明月。
罢了。
就此逃开吧。
光是这样想着,宋锦玉便行动起来,她收拾了包裹,半封书信未留,就准备离开。
她抓着藤蔓,小心翼翼向上爬着,谁知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整个身子沉沉坠落。
“阿——锦——”
背后传来熟悉的凄唤声,她眼前晃过无数身影,是谁在呼唤她?
她努力想要记起来,却发现脑海中的残影渐行渐远,再也找不回。
梦里,她四周雾茫茫一片,忽而远处跌跌撞撞走来一道身影,她想开口叫住那人,嗓子里却干涩得很,发不出任何声音。
“水……水……”
怀宫待在她身边,没日没夜地照顾她,忽听见她开口,立马将找来的水递到她唇边,“阿锦,这是水。”
一口甘甜下肚,宋锦玉舒服了许多,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望着眼前的人,竟有些茫然,“你是谁?”
怀宫通晓一点医理,知道宋锦玉从悬崖摔落跌坏了脑袋,从前的记忆都不见了。
他并没有打算告知真相。
“阿锦,不要害怕,我是怀宫,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从悬崖摔落,摔坏了脑袋,不记得我了。”
宋锦玉双目空洞,“你是我的情郎?”
怀宫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字眼,喜不自胜,一把握住她的手,“嗯,我是你的情郎,日后你叫我怀宫就好。”
宋锦玉下意识将手抽回,又恍惚反应过来,看向眼底生伤的怀宫,“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无妨,阿锦,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等你身子养好了,过些时日我带你离开。”
“好。”
一连几日下来,宋锦玉的脑海中都闪过一些细碎片段,即便她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有一点她敢肯定。
梦里的那个人,不是怀宫!
可是不是他,还是谁呢?
夜湛整理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派人前去打探宋锦玉的消息。
他已经
懒得和这个女人周旋了。
“回太子殿下,我们在青山崖底发现了宋姑娘,只是……”
夜湛眼风一扫,“只是什么?”
“只是宋姑娘受了伤,而且……”
夜湛根本没听手下说完,在听到宋锦玉受伤的时候就已经快步离开。
他派出去的人个个都是废物,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受伤。
夜湛牵了马,跟着手下一路来到悬崖。
崖下深不见底,他皱皱眉头。
“你们在此等候,没我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是。”
夜湛身手轻巧,不靠藤蔓也轻松到了崖底。
崖底空间不大,不远处就是一处山洞,近处小池旁还有炭火,看来她真的在这里。
他抑制不住胸腔内的喜悦,步伐飒飒走过去,谁知整个人愣在了洞外。
“阿锦,你说……”
怀宫双手揽着宋锦玉,宋锦玉面色如尘,小鸟依人依偎在他怀中,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夜湛。
他一个箭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从怀宫的手中将宋锦玉抢了过来。
怀宫怔住。
宋锦玉有些迷茫,所有的话都在看到夜湛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之后哽住了。
她心口猛然传来刺痛,痛感越发强烈,直到承受不住晕倒在夜湛怀中。
夜湛将其打横抱起,冷眼看着怀宫,“你好自为之。”
“她失忆了!”怀宫下意识脱口而出,“她已经不记得你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夜湛低眉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女子,怨不得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陌生。
“放不放过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无权干涉。”说完,他身形一凛,沿着峭壁消失在怀宫的视线中。
怀宫气红了眼。
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夜锦连夜将宋锦玉带回宫中,这一消息天亮前便已传遍,安稳躺在床榻上的宋锦玉还不知自己掉入怎样一个牢笼。
“她怎么样?”
李太医跪在榻下,“回太子殿下,宋姑娘伤到了头,若想恢复记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尚需时日,老臣先开个方子,按时服用即可。”
“好,四喜,带李太医下去。”
“是。”
夜湛将殿内所有人都遣散下去,偌大的宫殿里只堪堪留他们二人。
他伸出手去将宋锦玉眉间褶皱抚开,动作格外轻柔。
“日后我会护你周全,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宋锦玉听到细微声响,从梦中醒过来,看到夜湛后出声问,“你是
?”
夜湛并未隐瞒,“我是当今太子殿下,你名为宋锦玉,是我的妾。”
她眼神微动,“那……”
原本她想说那怀宫说的那些话算什么,但是目光触及他身上所穿的太子朝服后便息了音。
当朝太子,怎么敢有人忤逆,怕不是不想要小命了。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宋锦玉知道自己失忆,心中疑惑不解,只好依附这人来寻找苗头。
且,既是东宫里的人,想必也不敢有谁动她就是了。
“嗯?”夜湛询问。
宋锦玉咳嗽一声,“我想喝水。”
“好。”
宋锦玉平日里少有女儿家的娇气,这还是夜湛第一次见她向自己示弱,心里受用得很,也没多加怀疑。
夏至,蝉鸣声声。
午后落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分外闹人,驱散了那么点儿燥意。
宋锦玉来东宫已有半月有余,除了平日里见过的李太医宫女素锦之外,最熟悉的人便是夜湛了。
他几乎是寸步不离,难道太子这么清闲的吗?
好不容易有了精气神,宋锦玉才从夜湛那里得了许可出宫,今日她出宫不为别的,为的是等一个人。
她特地换了一身竹影仙鹤的长衫,静坐在某处小院内等人。
前儿她派素锦探了口风,知道了从前不少事情,虽然说记忆没有恢复,但是多少了解了一些。
她在这城内有个旧仆,与其说是旧仆,不如说是守卫——北国的大将谢昭。
大抵为了隐藏身份,谢昭向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她今日等的便是谢昭,据说他原是司天监监丞,犯了事,朝堂遭人弹劾,引起天子之怒,被贬为了沿溪镇县丞。
从正六品降至八品,今后还得在敌国手下讨生活。
他的郁郁不得志,宋锦玉深表同情。
是以,今早宋锦玉特地选了一身素雅点的长衫,若是大红大紫太喜庆,难免让他触景伤情,再想起过往伤心事。
这年头,有个善解人意的上司,委实是件愉悦事。
都迟了一个时辰,这位谢大人还是没有到这院子内,不免让宋锦玉有些坐立难安。
她深思熟虑一番,派了素锦找来的京中捕快老铁去路口探探口风。
临走前,宋锦玉叮嘱,“若是有车夫看见你,切记,不可告诉他们你是捕快。”
老铁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那么多,“为啥?”
“为上之道,为人处世,自持高雅,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姑娘
,俺没读书,听不懂。”
宋锦玉淡然道:“若是谢大人知道我在此静候他三个时辰,他定惶恐不安,搞得他紧张。”
“哦,懂了,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老铁出了园子,她一面摸着纸扇一面想:“我乃宫中的人,面上也算是夜湛的妾,若是他待会儿携带土特产与我是好,我也得拈一笑,淡然拒绝,身为
太子身边的人,绝不收受贿赂,若是他十分坚持,带着几斤猪口条与几坛御赐的梨白,抑或是京都颇负盛名的福山记的紫薯酥,滋味细腻醇厚,入口即化……嗯,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让他取巧钻营这么一回,日后再好生教他规矩。
宋锦玉精神抖擞,刚刚要起身活动禁锢,听闻屋外一声高呼,复结结实实坐回原位,装作闲来无事酌酒吟诗的样子。
恰巧有空等人,实非存心。
《驭下书》有言:“若想下属做牛做马,上位者必须端得清高姿态,若想与之深厚情谊,亦可褪袍同衾。”
宋锦玉想了想,一起睡还是不要了。
虽说她外出行事都是男装,可毕竟是女儿身,况且自己还是夜湛的妾,传出去不太好。
若说起这个,她听素锦说起过自己儿时旧事。
听闻北国公主的母亲怀胎时,为了保住宫中皇后之位,甚至让产婆谎称自己是男儿身。
这一晃,许多年过去,母亲过世,贵妃当道,这个贵妃心狠手辣,原本打算熬死自己的祖父母后再为其证明,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北国,她则坐拥北国权势。
可见,最毒妇人心。
然,宋锦玉的祖父对其早已寄予厚望,幼时便请了大儒宫中教学,非逼得她学。
后来,不得已之下,她才将此事澄清。
想来,儿时的那段时光应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