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黏稠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肉团蠕动的幅度在李橙眼中越发剧烈了。
黑压压的鼠群里，一些敏感的个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从浪潮顶端被摔下来，啪叽落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它们用贴着地面的眼睛疑惑的张望着。
场地中心那个自残的废物，怎么会拥有比它们大王还要让人心惊的威势。
不，不是他。
鼠王罗布移开了自己盯住目标的视线，在附近逡巡，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那些零散的，拖在地上的血肉起初避过了它的注意，但它们起伏的动静越来越大，最终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噗的一下，暗红色的肉膜爆裂开来，一个深黑色的小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没有嘴，却在空中发出可怕的尖叫，忽然转身扑到孕育自己的血肉团上，用全身张开凹陷去啃食。
又一个跳了出来，同样毫不停留的返身噬咬，从后面拖着的“肠子”里，陆续有形状不一的东西成型，像是提前来到世上的早产儿，贪婪的回头啃咬母体留给它们的最后一点养分。
李橙离的近，稍微从它们模糊的身体上多看清一些，也更令他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它们根本没有嘴，即使是稍具人形的那几个，脸上也没有无官，而是从肚子，胳膊，身体各处打开孔洞，向着外界撕咬，把一切能接触到的都吞下去。
原本的肉团迅速消逝，一共十三个“东西”，和当初客人们的数目一致。
早先几个“出生”的家伙略微长大了一点，它们不知停歇，把目标瞄准了最晚“出生”，个头最小的家伙。
三四个一起扑了上去，那小的也毫不示弱，整个身体扁平化，眨眼间化作一张大嘴，互相撕咬起来。
肉团里诞生的怪物开始了混战，彼此吞噬，融合，上一秒咬进嘴里的血肉，下一秒已经连同嘴巴一起被第三者吃下去。
厮打越发激烈，一些小的肉块被从战团中心甩了出去，啪叽一声砸在铺满污垢的地面上，它晃动了一下，似乎有自我意识一般分裂出支撑自己的四肢，向着战团方向立了起来。
但下一秒，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着更加靠近一些的生物弹射过去。
食物！
鼠群里发生了骚乱，那一点血肉就像诱发剂一样，在黑色的浪潮里引发可怕的化学反应。
血肉爆裂，骨片与各种生物器官四射开来，上面附着的些许血肉又引发更多肉体崩解。
李橙躺在地上，呼吸似乎停滞了一会，那可怕的连锁反应已经弥漫开来，黑色浪潮被血腥代替，鼠群崩溃四散。
它们慌不择路，有的运气好，迅速逃进了下水道的分叉里，消失在黑暗中，有的从李橙身上踩了过去，甚至靠近了那依然在彼此纠缠，互相吞噬的血肉中心。
被莫名伸出的肉爪捕获，吃掉。
周围的食物气息让中间的战团发生了分歧，更多的血肉主动或被动的离开同类相噬，它们有各自的目标，朝着周围慌乱的鼠群扑过去。
吱吱吱！
震耳欲聋的鼠鸣淹没了罗布王的尖叫，他浑身的毛发都站立起来，化作一蓬蓬钢针，雨点般射向一切靠近自己的活物。
然而它们没有弱点和要害，只是一团团不断吞噬的血肉，溅射在空中，被钢针打的更细碎，却也弥漫开来，罩住了一大片区域。
脚下的亲卫队在惶恐中感觉到鼠王传来的信号，慌不迭的调转方向，想要远离这里，但还没移动出去几米，便感到肩头一轻。
头顶鼠王被笼罩在血色雾汽中，那模糊的声音在它们惊恐的目光中挣扎了一下，忽然由内向外爆裂开来，黄褐色的血水四射，分成数份的肢体变化着，长出用于吞噬的嘴巴，反口咬向它们。
可怕的骚乱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李橙耳边的声浪消失了，只剩下咕叽咕叽的吞噬进食声。
肉块与肉块摩擦，吞噬消化永不停歇。
黑红色的血与肉最终失去了目标，开始向着中心汇集。
下水道大厅里，成千上万的鼠群消失了，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李橙面前，那一团篮球大小的暗红色血肉，不断向内凹陷，就像里面有无数张嘴，依旧在彼此吞噬。
很快，它变成棒球大小，又在一眨眼功夫，变成了眼球那么大。
质地和色泽也发生了改变，肮脏，邪恶的黑红二色被压缩到极致，竟然发出黑色的光芒。
最终，它外部可观测到的变化停止了，一枚指甲盖大小，浓稠的血丝球形悬浮着，表面不断奔涌着，偶尔有奇异的突起似乎要挣脱束缚，但最后还是会被吸回去，吞入内部更深处。
彼此吞噬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脆弱的平衡。
李橙静静等待了一会，把僵硬的身体抬起，爪子松开，刚才自残的伤口已经初步愈合。
他小心翼翼走到结晶前方，这本不是他应该靠近的极度危险源头，但下意识的他忽略了警惕的想法。
打量了一会。
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忽然涌起。
他展开嘴，尖利的牙齿分开，灵巧的舌头伸到了血球下方，接着鼠头向前探出，上颚的阴影笼罩住它。
李橙的意识能清楚感觉到一切，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这具鼠躯，它受到了不知名的诱惑，本能的食欲一度压制李橙的操控。
刚刚见识了整个鼠群被毁灭的场景，他此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他似乎通过看不见的眼睛，瞧见那血球表面浓稠的液体开始沸腾起来，随时可能膨胀炸裂。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意识被抽离，返回到原本的世界。
李橙从床上弹了起来，像一条离开水面的鱼，在空中扭动着身体，又重重落了下去。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李橙呼呼的大口喘气，恐惧潮水般退去，他心念一动，灵鼠分身出现在面前。
突出的鼠嘴微微张开，一枚晶莹透亮的血色精体被含在里面。
静了好一会，直到他确认一切已经结束，才坐起身，把手伸了出去，灵鼠一跃跳上他的手臂，将晶体呈现在他面前。
当前属性值：
力量：50
体质：47
体型：65
敏捷：81
外貌：50
智力（理解，记忆，灵感）：75
意志：56/62
附属物：身外化身灵鼠（当前加持状态，体质和敏捷得到提升，某种状态下激发特殊危险感应）
暴食之血（？？？）
李橙的思维逻辑有些迟钝，好一会才拼凑出一幅画面。
它受到影响，咬向了血球，但还没来得及吞下，被迫返回了现实世界，这种外部环境的改变同样加诸于血球本体，给它的表面增加了一层具现化的晶体约束。
直接接触被中断，李橙苟住一条小命。
满是疑问的暴食之血晶体，他不想再接触，转而审视其他。
此次奇诡的经历增加了他一点意志上限，但同时削减了五点实际值，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他的思维，偶尔会产生迟钝，一些低沉的情绪潜伏着。
李橙的精神疲惫极了，但他不愿意睡去，隐隐约约他预感到自己一定会做噩梦。
他翻开了回忆的面纱，一个女孩的脑袋出现在眼前。
昏昏沉沉之间，梦魇降临，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家乡在偏远的内陆地区，很穷，记忆里最美的画面是春天漫山坡的油菜，黄灿灿的，一眼望不到头。
在他们那里，一年到头嘴里能吃到的油水却极少，碗拿水一冲就干干净净，这也导致他对幼小童年唯一的记忆差不多就是饿。
小周姐是大城市来支教的，在乡里唯一一所小学教他们，一个人身兼数职，常常一上课就是半天，跟教授做报告会似的。
缺少师资，高低年级只能混在一起听课。
李橙和一个叫圆圆的小女孩学的最快，不仅讲到自己该学的内容时一听就会，而且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对高年级的知识不感兴趣，他们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只因为小周姐告诉他们，这是唯一能让他们走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渠道。
女孩子总是比男孩早熟一些，圆圆不仅学的比李橙快，比他好，而且又可爱漂亮，让孩童时期的他又是讨厌又是向往，复杂的情绪在心里酝酿，却还没得到喷涌的机会便熄灭了。
那是一个暴雨天，外面黑的就像夜里的村庄，没灯没火，到处都是暗的，小周姐提前结束了当天的课，在大雨间歇时送他们回家。
“最后一段路了，我走回去就行了，不碍事的，小周姐我先走了。”
圆圆挥挥手，蹦蹦跳跳消失在树丛后面，赶着下雨前的拍子，小李橙淘气的踩在泥里，被小周姐拉着往家赶。
第二天，来学校的却是圆圆的家人，她失踪了。
一连数天，报了案，山里也找了，没有发现，小周姐不吃不喝，双眼在背地里哭的红肿。
“别担心，圆圆一定会找到的，你们安心学习，特别是你，橙子，可不许再偷偷跑出去找人了！你要是也丢了……”
说不下去的小周姐忽然被人叫了出去，李橙听到外面有极大的响动，有人在哭，在闹，声音嘶哑，可怕到了极点。
他贴着墙根溜了出去，看到一群人围在学校门口，一个破麻袋被丢弃在地上。
小周姐无力的蹲坐在地上，一个老妇人哭着捶打地面，那是圆圆的奶奶，李橙每次去玩，她都笑眯眯的请他喝水，此时哭到最伤心处，忽然仰身一倒，晕厥过去。
李橙挤进人群，从腿缝里看见麻袋口，深黑色的血凝结成斑，一个黑色的东西露出一角。
圆圆爱留长辫子，总是打理的干干净净，此时却和血污一起纠缠不清的团在一起，像是空置的鸟巢。
半腐烂的面孔只能依稀辨认，鼻子连同脸颊都缺了好大一块。
眼睛依然黑亮，只是已经没了光采。
他丢了魂般倒退两三步，被什么人拉住了，恍惚间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挨千刀的杀人贩，居然尸体丢到学校门口，恐吓小孩，真是丧心病狂到极点！”
“才八岁啊，造孽哟！”
“是饿狠了，没的吃了吧？”
“谁知道呢，都找不全了，就脑袋还完整一点，其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啃的，老鼠也说不定。”
圆圆的眼珠忽然动了，李橙睁大了眼，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看过去，却只见那眼球忽然向外凸起，嘭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挤了出来，掉在地上，随后一只白毛大鼠从眼眶里钻了出来，与李橙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