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
她叫杨爱。
柳隐……杨爱……
竟然真的是她。
那个被陈寅恪先生以“独立之精神”称赞的秦淮八艳之首——河东君柳如是。本名杨爱，幼即聪颖好学，只是家贫，自小便被掠卖，又改名为柳隐。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是柳如是，只是跟着柳姑娘的柳隐。
杨清一心中微动，其实她一来南京就知道明末清初最出名的就是那秦淮八艳。可是她也算过，这个时候的秦淮八艳，大约都只不过九岁十岁的样子，况且她们尚未出名，寻找起来更是不易。
更别说平等地结交了。
眼前这个弹曲极有天赋、倔强哀伤的少女，竟然就是以后的柳如是？
谢文看着白敛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很明显，白敛似乎对这个柳隐有着说不出的情绪，可偏偏她又什么也不说，只是这么静静看着。他脑子里不断搜索着关于这个“柳隐”的一切信息，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他可以确认，抛开柳姑娘不谈，这个柳隐的确是个无名小卒。可是白敛连柳姑娘是谁都不知，又怎会认识这个柳隐？
难道她们是故交？
然而更奇怪的是柳隐自己。
她不明白这个漂亮姐姐，为什么在听说了她的名字之后会有这样的神情？她从素来记忆力极佳，也从未失忆过，自然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位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在自己想不出个答案以后，终于还是自己问出了口。
杨清一被她清脆的声音拉回了神，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柔声问道：“你跟着这位柳姑娘多久了？她待你如何？你可有卖身契在她手中？”
“我跟着我家主子也有个一年两载的了，已经是最长……”
“小心！”柳隐话未说完，便听见一直沉默着的谢文一声惊呼。下一刻，她便被杨清一迅速揽入怀中，只听“嗖”的一声，柳隐也被抱着往反方向倒去。她再挣扎着睁开眼，却见到她们刚才站的地方，一支冷箭插在船板上，泛着噬人的银光。
杨清一脸色煞白，刚才一瞬间，抱住柳隐躲到一边，是她的本能。在一个年幼者面前，她不能慌，必须镇定。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无比，跟谢文一个对视。
“你们快躲进船舱里！”谢文喊道，神情焦急无比。
“……那你自己小心。”杨清一没有多说，知道不善武的自己留在外边，对于谢文来说只是一种负担，拉着柳隐就要往里头钻。
“白敛！”
“砰！”
杨清一堪堪转头，才发现一只直直对着她的冷箭紧急之下被谢文用一边的竹竿打到了她脚下。
这是什么人，为何似乎要置她于死地？
她来不及多想，掀开竹帘，就抱着柳隐钻了进去。
谢文冷眼一眯，望着两次射箭的方向。他看不清什么，只能够判断那边有一个射箭手正对着这里。
虽然只射了两箭，却都极为惊险。若是射中，必中要害。
没有留一点余地。
对方很谨慎，距离很远，本着少而准的原则，将矛头对准了白敛。
然而当她进入了船舱以后，对方却悄无声息，再无半点动静了。
谢文弯下腰，拔起地上的两支箭，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箭很普通，并不是用什么名贵的金属而造，在哪里似乎都能够买得到。
他伸手摸了摸箭头，指尖轻轻摩挲，指尖却很快被染红。
眼底很快染上一抹阴鸷。
“谢文？”杨清一在里头抱着柳隐，心中却不安极了。等了许久，却又听不见任何动静。似乎她一进去，外边就没有要再攻击的意思了。“怎么样了？”
“没事。”谢文的声音出奇的冷，“我送你回家吧。应该没事了。……这是我的债，和你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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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蒙面男人当接触到谢文那双寒冰般的眸子时，将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谢文甩了甩袖子，声音极低极沉。蒙面男人身子微微一颤，别人或许不了解，可他知道，眼前这位主子，已经是动了大怒。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今日贸然出手，若是被识破，你又当如何？”
“……属下很小心，不会被他们识破。”
“不知悔改！我说的可是这个事？我走的时候说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
“爷息怒，属下不敢忘。”蒙面男人头垂得更低，语气却依然坚定。“可是，这是主子的要求。”
“我自然会回去跟他说！”
“是的，属下这次过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带爷回去。”
“回去？”谢文皱眉，“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好，谈什么回去？”
“主子说，会换一个人过来，您回去帮主子，留在主子身边。主子需要您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他身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谢文一声冷笑，“他是不相信我？”
“主子很信任你，可是却不相信你的感情。”蒙面男人的语气又严肃了三分，“您该知道，您这次来的任务是什么。可是主子觉得，您对那位白敛，似乎……过了。”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简直荒唐可笑！我来也是他让我来的，现在就又要逼我回去？过了？过什么过？我接近白敛，是为了试探她，是为了确定她究竟是不是……”
“爷。”蒙面男人打断了谢文，“可是您，不是已经可以确认白敛就是那天女了么？既然如此，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就该回去了。”
空气霎时间凝固了一瞬，许久，谢文的声音才再次传到男人耳边，带着点亲切的甜蜜。“哦？你知道我可以确认了？这么说来，一直在有人向你们回报消息？”
蒙面男人吃了一惊，没有料到谢文竟然能想到这一点。他沉默了片刻，回道：“主子没有这样的意思，属下也不敢……”
“不敢？连我的贴身侍卫都变成了传话筒了……还有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