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兄弟！”马少良也听说韩湘回来的消息，特地过来相见，他拍了拍韩湘的肩膀大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韩湘再见到马少良也是高兴说道：“马大哥，我回来了，你们这边也都没事吧？”
马少良这才收起笑容说道：“这些尸兵一路追击到城下，还好除了几个兄弟受了点伤，人倒是一个没死，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尸兵到这里后就这么站在那边半天了，也不见进攻，不知道它们在搞什么？”
韩湘转头向那大队尸兵望去，只见它们排列着阵型整齐的站立着，却不见有进攻的意思，摇头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由于法阵被破的缘故吧。”
然后韩湘将这些尸兵和那个法阵之间的关系大致说了一遍，马少良听完之后突然惊道：“莫非它们是来做那个的？”
韩湘不解的问道：“马大哥你知道它们想干什么了么？”
马少良望着对面尸兵安静而齐整的阵列，面色凝重久久不语，过来半晌才语气沉重得说道：“果然生前都是个顶个的好兵啊，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它们应该是前来赴死的，这是在列阵等待进军的号令。”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阵前。
就看到马少良来到阵前，他突然单膝跪下大声说道：“对面的袍泽弟兄！也不知道你们现在能不能听明白我说的话，但是我能明白你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当兵的归宿，可惜你们没这个福分，不过你们放心，就让我们来成全你们，你们都是真正的战士，只愿来世能与你们并肩作战。”马少良语音悲凉，说道最后这个七尺汉子竟然有些哽咽了。
说完这些，马少良冲对面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抽刀出鞘，大喝一声：“来人！擂鼓吹号，让我们来送这些兄弟最后一程！”
“咚，咚，咚，咚……”
“呜……”
当苍凉的牛角战号吹响起来，对面的尸兵齐齐大声咆哮起来，叫声激昂悲壮，其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喜悦，它们整齐的踏着军阵的步调，就像生前那样一往无回的冲锋陷阵一般，向城门逼近过来。
天师道众弟子哪里见过如此雄浑刚烈的军阵之势，一时间人人心神为之一夺，队伍开始慌乱起来，而就在此时，马少良大喝道：“列阵，举盾！”
“哗”
前排破袭兵整齐划一的将巨盾覆于身前，“军阵前进！”随着马少良一声令下，破袭兵阵也开始整齐的向前挺近，只见双方队伍不断靠近，尸兵那方有数百之众，而马少良的破袭精兵却只有数十人，人数颇为悬殊，但是气势上却不差分毫。
当两军接近不到百步之距，尸兵阵中突然飞出无数羽箭，首先展开了远程攻击，而破袭兵则举盾相迎，如蝗箭雨落下敲打的盾牌当当作响，破袭兵顶着箭雨依旧步调不乱得向前挺进，偶尔有几个破袭兵被箭支射中，哼也不哼一声，仍然勉力跟上队伍，更别说妫雅那个疯汉，身上套双层重甲，连盾牌都不要了，浑身被羽箭扎的跟个刺猬一样，却仍然大呼狂笑。
待到箭雨稍霁，马少良见机大吼一声：“冲锋陷阵！”
破袭兵齐声大吼，全体列成锋矢阵型，以妫雅当先箭头发起了冲锋，一头就撞进了尸兵阵列当中，破袭兵冲锋之势是何等猛烈，一下就将尸兵的阵线给深深打凹陷进去，宛如一条游龙在阵中势如破竹，兵锋过处无比披靡，所有阻挡兵势的尸兵全部被碾为齑粉。
然而好景不长，尽管马少良的破袭兵悍勇无匹，可是怎奈尸兵人多势众，当他们深入敌阵之后，兵势被厚重的阵列所阻，只好由攻转守，却反被尸兵团团围住，眼看形势岌岌可危，但是破袭兵士依然死战不退，站在外围的韩湘已经看不到马少良他们的身影了，只能偶尔看到身材最为巨大的妫雅的身形在尸兵堆里时而沉浮出现，还有许多被他巨锤抡飞出来的尸兵残骸。
韩湘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军阵对抗，这可比剿灭藏兵谷中那些吐蕃的乌合之众激烈多了，他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就听司徒空在一旁赞叹道：“这位马将军真乃猛将也，手下精兵也均是虎狼之士，真可称得上‘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啊！”
纪天则大声对众弟子说道：“各位师弟，现在马将军正在奋勇杀敌，我等又岂能让他们专美与前，大家且随我前往除妖啊！”
众弟子再一旁观战早就热血沸腾了，听闻纪天则的命令，都齐声应承，纷纷拿出各自的兵刃法宝冲上阵去，韩湘刚也想上阵杀敌却被纪天则拦住道：“韩师弟，你才经历过恶战，还是先休息一下，就在这里替师兄们掠阵吧。”
韩湘不敢违令只好答应，眼睁睁的看着各位师兄向着尸兵冲杀而去，那些尸兵生前原本就是百战精兵，尽管腹背受敌却毫不慌乱，自行分出一队人马去迎击天师道众弟子，天师道弟子虽然道法高超，但是并不精于群攻战阵之道，反倒被它们打了一个猝不及防，连连后退，不过这也让马少良他们压力骤减，战局逐渐变成了胶着状态。
韩湘在场下看的是心急如焚，可惜僭于师门之命难违不得上阵只得干着急，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到马少良和师兄他们，于是从怀里摸出那只寒竹箫放到唇边，开始吹奏起绿绦流苏木行箫功来，立刻一阵悠扬的箫声从寒竹箫中袅袅飞出，响彻战场的每个角落。
正在奋力作战的破袭兵们听到箫声之后，惊奇得发现浑身的疲劳仿佛消失无踪了，身体里涌现出了无穷的力量，妫雅挥锤击飞了一具尸兵之后狂笑道：“哈哈，俺就知道韩老弟有的是本事，有他在我们怎么会输！”
马少良也觉得很是神奇，不过战机稍纵即逝，他来不及想那许多，一举长刀大吼道：“破阵之机，当在此时，兄弟们快快随我破阵！”
“霍，霍……”
众兵士发了一声喊，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借着这股势头，破袭兵居然将一举将尸兵的阵列凿穿了，借此鼓舞天师道众弟子也士气大振，与破袭兵前后夹击，将尸兵打的溃不成军。
一抹斜阳西下，战场上最后一具尸兵也倒在了马少良的刀下，至此所有尸兵都被消灭殆尽，马少良杵着满是缺口的横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但见战场之上残阳如血、尸横片野，虽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可是他心中却无半点得胜的喜悦，反倒是一股悲怆懿于胸怀。
马少良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悲怆得啸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之上，令人不由闻之动容，仿佛是回应他的啸声，突然无端刮起了一股大风，那些尸兵的残骸则全都化为飞灰被风吹散在了空中。
是夜在阆中城外马少良带领着破袭兵安营扎寨，虽然那位阆中城守彭元大人力邀他们城内安扎，但是马少良还是以城池已经安全外兵不易驻扎城内为由婉拒了，彭大人除了大赞李吉甫治兵有方外，也只好任由他们于城外扎营，并派人送来犒劳物品。
一堆堆篝火燃烧起来，破袭兵士与天师道众弟子纷纷围绕火堆席地而坐，说笑之声不绝于耳，双方是在生死中交结下的情义，自然非比寻常，在一处火堆旁，妫雅与另一名体格猛壮的破袭兵士摔角为戏，引得一大堆人强势围观，叫好之声连绵不绝，大战得胜场面十分热闹。
韩湘穿行其中却未曾看到马少良的身影，正待要去找寻，迎面碰到钱有仁赶着一群猪羊走来，见到韩湘钱有仁笑着首先开口说道：“韩师弟，好巧啊，这不，刚采买了些肉食来犒劳大家。”
韩湘道：“钱师兄，你可真有办法啊，这阆中城里空荡荡的，亏你还能搞来这么多猪羊。”
钱有仁说道：“师弟说笑了，这城中哪里还有屠户贩卖猪羊了，这些都是我去周围几里外村子里收来的，可费了我好大功夫。”
韩湘笑道：“这兵荒马乱的，钱师兄这次可花费不菲吧，啥时候你这一丸药都要分两半吃的主转性了？”
钱有仁红光满面的说道：“嘿嘿，师弟你可知道，在这阆中城里我老钱已经盘下了两家粮店、三家酒楼外带十几个铺面，简直跟白捡一样，这阆中城乃是川北要冲，如今你们又灭掉了那些妖物，解除了危机，等开了春，那些逃难的百姓回来，那可是坐等数钱了哇，嘿嘿，这样的破费，我老钱多多益善。”
韩湘看着钱有仁财迷入心的样子也懒得多说，就问道：“师兄你可看到马少良将军了么？”
钱有仁答道：“哦，刚才遇到他了，在我这里拿了一罐酒就向白天打仗的那边去了，也不知道去那死了一堆人的晦气地方干嘛，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韩湘得知了马少良的去处就跟钱有仁告辞，前往战场方向去瞧瞧，走了没多远就看到远处一只火把插在地上，马少良就盘腿坐在火把边上，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
韩湘走到近处看到马少良面前撮土成堆，上面插着点燃的三炷香，他正将酒罐里的酒水泼洒在地面上，好像正在祭奠战场亡魂似的，酒罐里的酒水泼出去一大半，然后他抱起酒罐痛饮了几大口。
韩湘轻声叫道：“马大哥。”
马少良头也不回，顺手把酒罐递给韩湘说道：“喝酒。”
韩湘对吃挺在行，酒却没喝过多少，不过看在马少良的面子上，还是接过酒罐狠狠的灌了几口。
马少良望这漆黑的夜幕语音沉重的说道：“我知道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难免有一天死在战场之上，可是现在这个情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了，我是个粗人，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知道若说打杀那些异族蛮子，我二话不说提头就上，可是……可是这些明明就是我大唐的将士啊，为何要互相攻杀不休哪，到底我大唐出了什么问题？”
韩湘一旁默默的听着马少良述说，但是自己也无法给他答案，就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横刀，映着火光看到刀身之上划痕交错，想必是久经战场，而且在底部还刻着一个‘赵’字。
马少良接着说道：“这把刀是赵大哥的，当年我还是李大帅身边的贴身侍卫之时，曾经伴随大帅见过韦皋大人，赵大哥就是韦大人的手下将官，我俩切磋过武艺，他耍的一手好刀法，是条汉子，还教过我一些用刀的窍门，但是你可知道，就是我在这里杀了他，而且……还杀了两次。”
说到这里，马少良狠狠的将那柄横刀往土里一插，他手劲奇大，横刀直半没入土中，然后他抓起酒罐猛灌了几口，溢出的酒浆打湿了他胸前整片衣襟也全然不顾。
“咣当”
马少良将喝空了的酒罐砸在地上摔的粉碎，然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一边大笑道：“赵大哥你可别怪小弟了，咱们战场之上各为其主、生死无怨，大不了小弟下辈子再把这条命还与你可好……”马少良边说边走，这个过往千杯不倒的汉子，现在竟似醉了。
韩湘回过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战场，那柄半截露在泥土之外的战刀，倒映着火光，居然有些熠熠生辉，他一时感慨万分，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摇摇头跟随着马少良的方向追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