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黑楠木马车隐在月色中的街边一角。
哪怕是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也隐隐可见马车四面昂贵细致的金丝勾画，勾得却是四只凶悍威严的咆哮麒麟，仿佛在牢牢守护着马车，不让人靠近。
四周空荡荡地没有一丝声响，直到月色中，地上悠悠掠过两个倒影，地星和玄星站在了马车旁边，垂首默立。
“她可有说什么？”
“王妃说，她会等您回来。”
在慕洵面前，所有人都称南宫璃王妃，可在南宫璃面前，他们又会唤她一声南宫小姐。
只因王妃一句还未成亲，王爷就妥协了。王爷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王妃如此上心的？
玄星抬头看向依旧紧闭门庭的马车，犹豫道，“王妃还说···”
马车内有一瞬间的沉默，似乎在等着玄星接下来的话。
“芙蓉宴没您一起，还，还怎么出风头。”
不止是马车内，这隐在四周的暗卫听到这话，都齐齐将目光落到了玄星身上。
不可思议！
王妃，真的说出了这种话？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王爷，我就是要借你的威风就打别人的脸，我就是要借你去仗势欺人！
王爷，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简直太目中无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王妃难道觉得，王爷听到这话一点都不会生气，甚至心甘情愿地照做？
王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明知道被利用的情况下还甘心被利···
“呵呵呵，”马车内突然传出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带着一些病态的沙哑和细碎的咳嗽。
周围的目光只惊滞了一会便全数收了回去，刚才那一阵铺天盖地而来的可笑和疑惑被很好地湮没在了黑夜之中。
“这，才是她会说的话啊···”
地星和玄星原本就贴着马车而战，将慕洵的喃喃低吟听了一清二楚。
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神色。
竟然纵容到这个地步！
竟然了解到这个地步！
从一开始他们便觉得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很奇怪，就好像早知道她的脾气，早了解了她的所有，事无巨细，一步步算计。
就连这皇上的赐婚也是在王妃‘心甘情愿’下，王爷才去求来的。
正是因为有了王妃，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能让王爷如此费心筹划的，除了那位之外，还有王妃！
他们庆幸着这种情况的发生，也知道有些话不是他们该问的。
是以在说完情况后，两人便径自隐没到了暗处。
坐在驾车位上的天星双手紧握着缰绳，紧紧地握着，眼中的神色是风暴突袭，汹涌地几乎要冲出他的躯壳。
可下一刻，天星又努力克制下自己翻涌的情绪，朝着车内恭敬道，“王爷，可以启程了吗？”
车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良久才有低沉虚弱的声音传出来，“走吧。”
早去早回。
这几日用小青的话来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向明面温柔暗中使坏的大小姐，竟然日日报道自家小姐的院子，且认真细致地讲解起北国上层圈子中各世家小姐的脾性、和谁交好等各种事迹。
这般变化，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大小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南宫璃刚刚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听着小青的话，点点头，很是欣慰的模样，“没想到，你也看出来南宫茜的用心不纯了。”
小青闻言，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南宫璃身边，说道，“小姐你也感觉出来了是不是？大小姐对您根本不怀好意，您可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呐！当初，当初就是她！”
南宫璃的嘴角往上一样，“你知道，是她推我下水的？”
小青的眼睛陡然睁大，哑然道，“真的，真的是大小姐！”
南宫璃点点头，“我从前虽然有些识人不清，却还没有倒瞎的地步，落入池子的时候的确只看到南宫茜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站着，可是那个味道我却不会忘记。”
小青有些听糊涂了，“小青不懂。”
南宫茜转过身，她的面容在这十几日的调养下已渐显红润。南宫璃的眉眼一向好看，此刻更是熠熠生辉，“从前，我是不是与南宫茜很要好。”
小青刚想回答是，转念一向，却止不住哼了一声，“是大小姐另有所图！巴着您跟她要好！您被她蒙骗了！”
南宫璃笑笑，对从前的事倒不甚在意，好的坏的，终归是一种经历，“怎样都好，因为从前同她走得近，对她身边的人自然也熟悉得很。那日她虽然站得离我有些距离，但是在正面落水的那一刻，我闻到了一种味道，艾草的味道，阿桑的味道。”
“阿，阿桑！”小青的脸上闪过不可思议，怎么会是阿桑！
“怎么？不信？”
小青连忙摇头，“不，不是，小姐说的好，小青自然是信的。小青只是没想到，竟会是阿桑姐姐。”
“为什么不会是阿桑，她可是南宫茜身边的大丫鬟！”
小青却愣在原地，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一副惶惶模样。突然，她抬起头，噗通一声跪在南宫璃面前。
“小姐，都是小青的都是小青的错。”说着就便开始磕头。
南宫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眉头一皱，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直到小青磕到第三个时，才开口问道，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地肯定，“都是你将我的消息透露给了阿桑。”
“不！”小青连忙摇头解释道，“阿桑姐姐平时的确有意无意想要知道小姐的日常，可小青从来没有说过！除了···那日在去拿小食的路上，碰到了阿桑姐姐，她问我何事如此着急，我便同她说小姐你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后院呆着，我走这么快就是想快去快回。小姐！我真的只说了这些！”
南宫璃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将小青扶了起来，“其实，你早就有所怀疑了是吗？”
小青的眼中已氤氲一片，却忍着没有哭出来。
“在我出事后，你去问过她了，是吗？”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逃避，而是反问你一句：连你也不信我？”
南宫璃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印刻进小青越睁越大的双眸之中。
“回答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