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盛唐如月 > 第五章 总算找到了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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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州,永欣寺,大雄宝殿。

    殿内,一个身着褐色僧衣、眉毛白的僧人正坐在殿中,他双目微闭,一手持佛珠,一手敲木鱼,嘴唇微动,似乎在念着什么经文。

    殿外,一个身穿深绿长袍、眉眼俊朗的男子正跪在石台阶下,他面色苍白,嘴唇干涸,但却腰背挺直、神色坚毅,目光正视着殿内僧人的背影,纹丝不动。

    门内与门外似乎分属两个世界,二人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互不干扰。

    此时,一个小沙弥缓步走到殿中,道:“住持,那萧翼已整整跪了两天两夜了,既然他诚心入我佛门,您之前也说过他佛缘深厚,何不就此成全了他呢?”

    让人心宁的木鱼声顿时停住了,白眉和尚缓缓睁眼,抬头凝视着庄严肃穆的释迦牟尼佛像,默念道,弟子不经意间又犯了嗔与怒两戒,还请佛祖原谅。许久后,他双手合十,缓缓开口道:“我佛慈悲,既然如此,就由你来帮他剃度吧......”

    殿外响起“咚咚”的钟声,似乎在祭奠着什么,萧翼跪坐于殿前,一缕缕长发掉落,他只是看了一眼,半句话都没说......

    ......

    “老伯,请问离这里最近的朝廷驿站该怎么走呀?”在越州靠北的某个山村的入口,萧自如如此问着正驾着牛车出来的老人。

    老人面貌朴实,短袖草鞋,一看便是务农出身。即便一半的头发已显白,可看起来仍旧腰板硬朗,精神矍铄。如今离他那日虎口脱险已有两天了,终于在今日找到了人迹。老伯姓钱,据说这里数百户人家都姓钱,外人称之为钱家村。

    “你们二人说的是永安驿么?”钱老伯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幸好五郎听得懂,不然他只有干着急的份。

    “正是。其实我们本来是长安那边的官差,奉命来越州办事,必须要找到这里的驿站,还请老伯告知。”萧自如抱拳恭敬地说道。

    “嗯...”钱老伯见他们来历不明,身形落魄,那黑的通透的面容透露出一丝犹豫,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那好罢,如果你们不嫌弃老头子的车慢,就让我带你们过去。”

    “那多谢老伯。”问路的二人一揖到底。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亚于天大的好消息。

    萧自如经过慎重考虑后,无奈地发现如果这一路上没有官差的护送和指路,就凭他们二人想要跨越千里前去长安简直是难如登天。而且印象里皇帝李世民是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倘若到时候他还滞留在路上,萧氏一族被问罪,他怎么与舍身取义的萧翼表哥交代?

    随后便能看到十分诙谐的一幕:一匹高头大马竟跟在一辆显然是用来耕地的老黄牛的身后,不敢多迈一步。

    萧自如即便不精通马术,也依然能感觉出来他们座下这匹必然是一匹良骏。他见马儿的鼻子里不时地呼出热气,频频回头的眼中也透露出一股委屈,似乎在说,为什么我非要跟在这头老牛身后呢?

    敏感的五郎似乎也看出来了一二,伸手轻柔地抚摸着马腹劝道:“马儿啊马儿,乖,不要生气嘛好不好?”

    而这时,前面带路的老黄牛突然朝空中“哞”地叫了一声,坐下的马儿瞬间就不淡定了,前蹄高高翘起,萧自如心道你莫不是想冲上去打它一顿?唐朝的牛可比马名贵多了,一来是李唐追封老子李耳为先祖,老子西出函谷关骑得可不就是青牛么;二来也是因为牛对耕地太重要了,甚至堪比一个成年精壮的男子,如今不仅禁止无故杀牛,甚至每家的牛都要官府登记在册,只有等牛老了或者病了得到官府的批准,才可以宰杀。所以电视剧里张口闭口一到客栈,小二,来两斤牛肉的都是假的,不可当真。

    五郎又是安慰又是爱抚,马儿这才冷静了下来。只是此后的路上一直是执拗地将头偏过去,似乎仍旧对牛给马带路这事儿显得耿耿于怀。

    “我看呐,五郎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匹马,不如给他取个名字。”萧自如回头对着他建议道。

    “郎君说的是。”五郎这小子眼里刹那间冒出欣喜的颜色,抱着小脑袋瓜苦苦思索着,这闷头思考的模样,似乎比平日里考虑吃什么还要认真几分。

    “叫你什么好呢?就叫...就叫....有了,我叫五郎,就叫你六郎吧?怎么样?”他俯下身子趴在宽阔的马背上,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大有一种不让它接受新名字就不罢休的气势。

    于是乎一路上又是欢声笑语自不必提。三人一牛一马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钱老伯这才停住指着路旁的一个院子说道:“两位官差,这里便是永安驿了。”

    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曾写过《馆驿使壁记》一文,详细记载了唐朝以长安为中心,辐射四方约有七条重要的驿道。而其中一条便是长安至浙江和福建的驿路,萧自如记得路线大概是从长安经洛阳、汴州、苏州、杭州、越州等地,最远可到福建的泉州附近。这永安驿想必也是这条重要驿道上的一个部分了。

    “阿虎,阿虎...”钱老伯刚敲两声,门内就出来一位约莫二十来岁、高个长脸的汉子。只见他头戴璞头,一身的碧绿皂衣,再加上脚上的乌皮靴,活脱脱的一副衙役打扮。

    “钱叔,您老怎么来了?”名为阿虎的驿卒诧异地问道。

    “喏,还不是这两位官差,说是有要事找你们。”钱老伯似乎与他很是熟识,将萧自如的话转述与他,“此话当真?”阿虎见他们俱是衣衫破烂,心中也是怀疑,特别是那个矮个子,明显是未满十八,别说是官差,说是破户乞儿都有人相信。

    “正是。”萧自如贴着他耳语道:“我乃奉当今陛下之令,有陛下的亲笔手敕为证。”

    此话一出,阿虎瞬间额头上冒出冷汗,赶紧好言好语地将二人迎入厅堂,去内屋去叫驿长了。

    五郎似乎对他前倨后恭的模样十分费解,但是萧自如既然没说,他也不敢多问,驿站地方不大,总共也就四五间屋子,这厅堂算是最大的建筑了。没过多久,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除了刚刚的阿虎,还有一个着大腹便便的官吏。

    “在下永安驿长陵愬,敢问二位是?”那自称驿长的官吏姿态放的极低,赔着笑问道。

    “陵驿长客气了,在下乃是当今监察御史萧翼的表弟萧自如,奉皇命来此地公干,因遭贼人袭击,我等车马俱已遗失。倘若方便的话,还请驿长派人护送我等回到长安,在下必有重谢。”萧自如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陵愬捏着胡子沉吟不语,眼神闪烁,心中还是有所犹豫。

    “如果驿长不信,您可以看一下陛下的亲笔手敕,我等确有要事必须要尽快赶回宫中复命。”萧自如自然也知晓空口无凭,何况他们二人确实样貌不显。

    陵愬接过手敕,仔细看了一会儿,可最终依旧是苦着脸摇了摇头。“不瞒萧兄弟说,本官此前无缘得见圣上手敕,自然也不知其中真伪,所以,这字迹是不是陛下的,也实在是无法判断。”

    这其实也不怪陵愬,皇帝的诏令分为诰、敕、谕、令、册等许多类型,但是除了少数的正式谕旨才会盖玉玺,其余的大部分都是签名,具体上是皇帝用朱砂写个“敕”字,表示已阅读、已许可,也便于附注上一些皇帝的意见及要求。这在京官看来无可厚非的事,对于地方官尤其是像驿长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京城的官员,要鉴别皇帝的字样,确实是颇为难办。

    “这该如何是好?”萧自如本以为到了驿站就好乐,可千算万算,没算到驿站的人不识皇帝手敕这么尴尬的问题。

    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无论对于萧自如还是永安驿的人来说,如果无法证明这封手敕的真伪,都会造成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心中仿佛挂着一个时钟,冥思苦想之间时间仿佛有了声音,一点点滴答滴答地流逝。到底该怎么办呢?萧自如咬着牙思虑着,最好是要有一个人能够证明这封手敕是真迹,这个人身份一定要高,所在的地方也不能太远,不能太多的时间。

    “有了。”萧自如惊坐起身问道:“这儿离越州都督府有多远?”

    陵愬与阿虎面面相觑,后者想了想犹豫地说道:“大概,不到两百里。”

    “那就有办法了。”萧自如想起他与萧翼去永欣寺前,曾去拜见过越州都督齐善行。这齐善行本是李世民的爱将,他必定能够识别这封手敕。而且都督是一地的军事长官,地位堪比刺史,由他来证明,说服力也足够。

    他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陵愬拍手大喜道:“此法甚好。”

    于是商议已定,萧自如和五郎留在驿馆等待消息,阿虎立刻带着手敕动身前往都督府。

    “二位官差可以放心先在此处住上两日,沐浴更衣,我等让下人给你们送去饭菜。绝不会怠慢。”陵愬搓着手掌谄媚道。

    萧自如看了下衣衫破旧的自己,苦笑一声,道:“如此,便多谢驿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