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午后小憩，乔嫣趴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浑身酸麻，下巴靠在椅背上，木然地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
敖缺带着口罩，在街上闲庭信步，转转悠悠地晃到饭店门口，轻轻推开玻璃门，这时饭店只有两三个客人，店员大都在后厨帮忙。
敖缺随手拿起一张抹布，在光亮的桌子上擦擦整整，低着眸子四下张望，当透过窗户看到乔嫣后，又蹑手蹑脚地摸进休息室。
乔嫣只是瞟了敖缺一眼，懒懒道：“别想跟我道歉，昨天那件事情，我跟你没完...”
说完，乔嫣便闭上了眼睛，敖缺踌躇片刻，蹭到乔嫣跟前，道：“我不是来跟你道歉的，我是来打听一个人的！”
“不知道，没听过，别烦我！”
“喂，你记不记得你一个月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乔嫣又瞟了敖缺一样，瘫在椅子上，慵懒地撇了撇嘴，道。
“你对我说…喜欢你…”
乔嫣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立起身子跳在地板上，一脸惊疑地瞪着敖缺，喝道：“瞎说，不可能！我怎么不记得？！”
敖缺眯了眯眼睛，把身子凑近了些，道：“诶？我想请教一下，这个莫伊…他究竟是谁啊？”
敖缺的声音磁性轻柔，这两个字掺杂其中，在乔嫣听来，宛如晴空霹雳，瞳孔猛地放大，咽了口唾沫，又把头转开，避开敖缺锐利的眼光，木讷道：“不认识！谁啊？”
“不认识？我看像是你情人吧！”
“你？！”乔嫣一听，脸霎时变得泛红，眼中顿时掀起一阵怒意波澜，指着敖缺的鼻子，喝道：“喂，没有的事儿，你瞎说什么！”
“你慌了！”
敖缺微微仰头，把乔嫣的手指轻蜷了回去，又勾起唇角，那深邃的眼眸打量着乔嫣有些娇羞的脸蛋，似乎捕捉到了她脸上所有一旋而过的小表情。
“我懒得理你！”
说完，乔嫣冷哼一声，便气冲冲地推开敖缺，头也不回地奔出休息室…
“哎！”
敖缺望着乔嫣的背影，愣愣地捡起桌子上的抹布，攥紧在手上，片刻后又扔一边，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狐疑的光。
她越是想隐瞒，却无形中让敖缺越是感兴趣，他当天便约见顾小鱼，想要打听有关于莫伊的事。
在一家环境清幽典静的咖啡厅里，两人坐在靠玻璃墙的位置上，四下萦绕着优雅的小提琴演奏声。
顾小鱼一直低着头掰弄自己的手指头，搓来搓去，脸上还染着一团淡淡的红晕，面着敖缺，无所适从。
“你认识莫伊吗？”
敖缺端起纯白的小杯，抿了一小口，微作抬眸状，瞟了她一眼。
“啊？！”
“莫伊。”
“嘶…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但是记不太清了…好像…”
顾小鱼蹙着眉，微眯着眼，连睫毛都有些颤动，红晕慢慢隐入脸颊，偏头谛视着门口的一盆罗汉松，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口气猛地灌入顾小鱼胸口，身子一颤，忙道：“哦！我想起来了，是高中时候我们班隔壁的一个男生，他叫莫伊！”
听完，敖缺不由得冷笑一声，隐隐用力捏着杯子，把滚烫的咖啡倒进嘴里，咕咚一声吞下，旁边一个服务生小哥都看愣了，差点被桌子绊倒…
顾小鱼见敖缺脸色有些阴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捧着咖啡杯，缩着身子，一时都不敢对上敖缺那双泛着冰碴的眸子…
“他们什么关系？”
“乔嫣…乔嫣好像喜欢他，但我不是很清楚。”
“这个我知道。”敖缺道：“我是问你，他们现在什么关系？”
“啊？！他们现在还联系呢…”
顾小鱼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忙抬头对上敖缺有些殷切的桃花眼，又耸着肩膀向四周环顾，抱着手臂，惶惶不安，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怎么？！”
“可是…可是莫伊都死了快十年了！”
“他死了...十年？！”
“嗯…”
敖缺这才缓过神来，身子往椅背靠了靠，眉头略微舒展，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傍晚，天色蔼蔼，乔嫣黯然神伤，一个人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四下寂然，偶有经久失修的路灯，带着隐隐的电流声，忽明忽暗…
敖缺找到了她，到她跟前伸出手递上一杯奶茶，她视若无睹，把头转向一边。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近一分多钟，也不见乔嫣领情，只好悻悻地坐在她旁边，片刻后，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把乔嫣吓得差点当场坠地。
正当乔嫣怔怔地瞪着他，还没想好用什么词开骂的时候，他倒先厚着脸皮嚷道：“你又在骂我！”
“对，我就是在骂你，你这个毒瘤，宰种！！”
敖缺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她没把持住，瞬间哑然失笑，转怒为喜，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极品…”
“诺！”
敖缺见状，把手里的奶茶再次递到乔嫣面前。
“谢谢…”
夜里，月亮像是碎了一角的白色瓷盘，散落了漫天的星辰…
乔嫣把奶茶捧在怀里，余温顺着手心，暖进了心窝，仰望寂然的天空，问：“你去过月亮吗？”
“月宫我倒是去过几次，月亮的话…我们的世界没有月亮，天上只有星星，最大的那颗叫白帝星。”
“没有月亮？我最喜欢的就是月亮了，因为星星有时会爽约，但月亮从来都不会，每次晚上抬头就能看见它，就像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除了家人和朋友，就属月亮最亲了…”
说完，乔嫣笑逐颜开，用胳膊肘推了推敖缺，道：“诶，月宫什么样啊，上面有嫦娥吗？”
“月宫…它是一座飘在空中的宫殿，折射着人间百态，它很高很远，在地上看不见，上面有鹿仙人，有鹤仙人，有狗，有猫，有兔子，还有蛇，就是没有你说的嫦娥…嫦蛾？是一种会飞的蛾子吗？”
“哈哈…蛾子…”
乔嫣不由得噗嗤一声，一只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良久，敖缺把手枕在脑后，靠着椅背，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道：“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喜欢的人…”
“哦？！”
“其实，龙跟人最大的差别，不是力量，而是心！龙一出生便惊天动地，天生没有感情，以后也不会有，我活了那么久，也仅仅是刚遇到她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活着…”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又道：“才明白人间一天，其实远胜神界十年…”
“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她死了…和大多数凡人一样...”敖缺微微吐了口气，有些黯然道：“但她一辈子都是开开心心的，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真想不到呢…”
乔嫣欣慰地望了一眼敖缺，他的眼眸之中隐约泛起波澜，似乎遁入了回忆的汪洋之中，她不禁会心一笑，对眼前这个失魂的龙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
乔嫣又仰起头来，望着满天扑朔闪耀的星辰，缓缓道：“很多时候，我觉得活着这件事，可能本身就很荒唐，或者说…人生下来就是个悲剧…”
说完，眼眶变得有些暖暖的，眸子都被浸湿了…
她在这个大城市奔波三年，三年来，除了顾小鱼，她再没感受到其他人给她的惊喜。
有时候生病住院，也只有顾小鱼会含着泪来跑来，认真地照顾她，职场上的朋友大都只是寒暄几句就匆匆离开。
她想可能是自己太过矫情才会这么在乎的吧，以至于有时候感冒了，对谁都不敢说，晚上蒙着头睡上一觉，等第二天自然好…
一个人的城市里，大概有一天自己死在屋里，死在床上，都不会有人发觉，孤独到死，不过如此吧…
乔嫣含着泪，强忍着内心的酸楚，鼓足气，又把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勉强才挤出一个微笑…
“但后来发现吧，有时候就算生活苦一点，其实也蛮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