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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要求的份额比你们给出的要多不少的，检察官阁下，可以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吗？”
这是一个雄浑沉重的男声，带着一种地球特有的嘶哑——这是在长年缺水的地下世界待久了之后，造成的后遗症之一，对于罗钦来说，这种声音非常熟悉。
回答他的另外一种声音就并非罗钦所熟悉的味道了，相比前面的声音，这个声音倒更像是和康恩差不多，不过口音还是有所区别。
“污水的来源和多少并不是我能够控制的，而且第一优先权本来也不是你们的，早在当初给你们提供生活废水的时候就说过，我们有全部的解释权，从条约上跳出来说，我实在没必要跟你解释。”
这个信息量就很巨大了……污水来源、生活废水、条约、解释权？
基本上已经躺在地板上——好吧，已经躺在地板上的罗钦细细咀嚼着这几个词语，当然没在两人对话空档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咀嚼出来点什么，不过幸好他特别有先见之明的了解过了星网手环的基础功能……比如说刚才听到声音之后，罗钦就吩咐旺财告诉白猫打开了星网手环自带的录音功能。
这个动作听起来挺拗口，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没有绑定造成了罗钦没办法直接脑内使用星网，然后系统旺财同志自带上公共网络的功能，两者结合一下，简单来说就是旺财打开录音了。
而在罗钦录音加思考的同时，从下面楼层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停顿多久就继续进行了下去。
“看在我们好歹也是共事了十几年的份儿上，好歹还是给我透个底吧？要是真的没什么办法的话，我们就只能加紧人体水分需求延缓药剂的研究了，这种大型试验，怎么也得提前做一下准备。我们没有这个权利，所以我只是用我自己的身份，私人上请求你帮我这个忙……”
嘶哑而雄浑的声音仅仅是听起来就有一种极为沉重的瑟缩。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还能怎么样呢？”
另一个被称作“检察官”的声音这样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次的生活废水缩减我也不太清楚，想告诉你也没有消息来源，我侄子倒是跟我说，有个工厂为了省钱接下了一部分处理生活废水的单子，可能也就是这一阵的事情，不好说，我不能做保证，但是保险起见……”
那个雄浑的声音在他的声音沉寂下来之后，再次响了起来。
“我会安排尽快调拨人手进行试验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吧，老朋友。”
“……这可不好说，老伙计，”这个声音轻松了起来，“我这身子骨不行啦，估计用不了几个月就回去养老了，到时候自然会有新的检察官过来接替我的工作，听说是个年轻人，挺激进的一个小伙子，估计是跟我一样的任期，得在检察星上一干十几年，等回去的时候也就和我一样了。”
那个沉重的声音却仍然很是沉重。
“我可没有那么好命……在这里就先恭喜你回去养老了，谢谢，老朋友，再见了。”
接下来就是一段脚步声的远离。
第二个“再见”之后，那个脚步声消失了，另外一个轻巧的脚步声明显了起来。
“谢谢你，这么晚还得来地面上一趟，身体本来也不好……”那个沉重的声音里增添了更多的沉重，“麻烦你了，理事长。”
“我无所谓的，倒是你，真的该休息一下了……这位检察官阁下说的话，有几分能信的呢？”这声音充斥着罗钦所熟悉的嘶哑味道，正是因为如此，罗钦认出了这个声音的来源应该是“她”。
“都能信，因为根本没有透漏什么关键信息出来给我们，所以就算是被检察员发现了也没什么，顶多能算他一个擅离职守。”带点嘶哑的雄浑声音透露出一种深深的苦涩，“他说的一点也不多，相比起他知道的来说，相当于没说，这还给我们的研究工作带来了没必要更多的压力……说不准检察官阁下还能拿一笔奖金呢。”
“也是……”女性的柔和声音无奈而温和，“从没见过那边派来的人还会吃亏的，只有我们吃亏的份儿，人家又没有对我们的需求，这也正常。”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把水分需求缩减药剂的试验安排到序列前，然后就可以休息了，理事长。”
“不早些回去吗？”女性的声音迟疑了一刹。
“我还是趁着有机会多看看地面之上的世界吧，反正也没多少活头了，该回去的时候也就回去了。”雄浑的男声似乎是笑了几声，“……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会儿吧。”
“好，你注意在太阳升起之前回来……我先回去安排了。”女声顿了一下，踩着轻盈的脚步远去了。
之后，空洞就陷入了沉寂之中，这种沉寂持续了好一会儿，久到躺在那里的罗钦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新的动静——这声音来自于那个唯一留下来的雄浑男声。
“如果有可能的话，又有哪个人愿意生活在地下呢？”他的声音此时已经比刚才大了很多，至少是不至于罗钦必须贴在这个挖出来的洞旁边才能听到声音了。
“真正等到失去之后，我们才终于明白，阳光给了我们什么，可是还是太迟了啊……太迟了。”
“曾经我们也是站在地面上的人类啊……可是现在，却像是一群老鼠钻在地下世界里，真是可笑啊，最可笑的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时的条约会捆缚我们，还把整个种族代表在内……到底是谁给他们的权力？”
“……可惜我程分生不逢时啊！否则，就算是改变整个种族的进化方向，也比这样卑躬屈膝要强得多了！”
“哎……”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真正正视太阳吧，我老了，没有几天好活啦……”
这个苦涩的声音渐渐远去，罗钦被他这段话彻底叫醒了——而这些话仿佛揭露了一个更加无人知道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历史书上那么美好，远远比“历史”残酷得多。
罗钦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的撑着金属铸就的底部爬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或许这个决定有些傻，但是他还是难得忘记了自己小心为上的原则，把这段话放在了自己心底，记住了这个名叫“程分”的老人所说的话。
即使罗钦还有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有很多的真实没来得及发现，但是相比之下，他还算是幸运的那一个，至少他还成功跳出了圈住自己的那个圈。
更多的人，连疑惑都来不及发生，只是机械的过完定好的一辈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