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金枝玉叶劲草命 > 004帘儿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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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儿坐在奔马上,这些天如惊弓之鸟,尤其昨日晚上入海潜逃,全身湿漉漉。尽管现在,秋风已吹干了她的衣服,但她还是冷得直打寒战。帘儿转过脸,一双充满感激的眼睛迷离地望着凌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凌厉瞬间被帘儿惊艳的容颜震撼了,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凌厉的怀抱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帘儿一颗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此时全身乏力倦怠,随后便晕了过去。凌厉连忙将马停了下来,解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右手拿着缰绳,左手环抱她火速往凌府奔驰而去。

    凌厉的祖母凌太君,二十年前跟随凌元帅一起驰骋疆场,当时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只是命运弄人,二十年前的一场庆功宴,两杯先皇后亲自酿造的御酒夺走了凌元帅和凌诺振大将军的性命。凌元帅东征西战,戎马半生,却死于非命。皇上也揪不出下毒真凶,斩了个送酒太监来了事。凌太君当时看到两位她心爱的男人口吐乌黑的血,一位是他的丈夫,一位是她的儿子,看着儿子奄奄一息,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骨肉分离的疼痛,凌太君悲愤的眼里冲刺着仇恨。凌元帅临死之前看到她悲愤至极的样子,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夫人,你是个好女人,只是我先遇到了她。如果有来生,希望让我先遇到你。不要怨她……她。”

    投毒真凶未能揪出,连查验的太医也被无辜革职。“真凶是他,一定是他,因她一定因她。”曾几回,午夜惊梦,抹不去的梦魇让她差点窒息。凌太君的眼里不是泪,而是恨的火。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那时凌厉刚刚出生没几天,凌厉母亲接受不了丈夫突然去世的噩耗,月子里抑郁成疾,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从此凌家只留下凌太君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儿。

    凌太君坐在堂前的椅子上打盹,又是这双眼睛,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太君,太君”管家郑仲辛轻轻地呼唤凌太君。凌太君惊醒过来,一脸疲惫,眼眶里噙着泪。

    “太君,又做恶梦了。”郑管家说完给老太君倒了一杯茶并说道:“太君,贺礼一早我就送到颜相府了,只是等了一上午还不见少爷到来,我便先回府来看看少爷。”

    “少爷出去也不少时辰了,按道理应该早到了……”还没等凌太君说完,凌厉抱着帘儿火烧火燎般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嘴里急切地吩咐下人赶快请大夫来。

    郑管家扶着凌太君也赶去房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让她这个素有铁面冷心的孙儿如此担忧。

    帘儿被凌厉的喊叫声惊醒了,她躺在床上,微微睁开双眼。凌太君看到这双眼睛,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四十年前,也是这双眼睛,让她失去了她的心爱之人――她的丈夫凌元帅。她痛恨这双眼睛四十年了。四十年前,她是大元帅郑左寅的唯一爱女郑颐之。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从小熟读兵书,平时也喜欢习文弄武。在一次与父帅手下大将军凌旭睿的偶遇中,一见钟情于他,但洞房烛之夜,凌将军宁可独自呆在书房,也不愿踏入新人婚房。只因他心里早有所属。只是那女子他爱不得,只能默默地守护她,连临死的那一刻还在保护她。四十年了,再次重见这双眼睛,而且让孙儿如此不顾大局。凌太君怎么能容忍?但凌太君毕竟久经沙场,迅速调整了自己焦躁与愤慨的心情道:“这位小姐是我孙儿带来的贵宾,也是我的客人,理应贵宾相待。郑管家,你速速安排一间上等客房,好生招待。我看这位小姐气色不佳,速请周太医给她看看。”凌太君和蔼可亲地说。

    “多谢老夫人收留了。”帘儿虚脱地说完便又昏睡过去。

    凌太君面朝凌厉道:“孙儿,颜相爷的寿辰你不能缺席,现在速速前去。”凌太君说完便转身离去。凌里看了一眼昏睡着的帘儿,奉祖母之命也匆匆离去。

    天色已晚,凌太君在堂前不停地来回踱着方步。郑管家看着凌太君心事重重连忙端着茶迎了上去。

    “郑管家,那处地方就给她吧!”凌太君低沉道。

    “太君,这位小姐不应受此重罚,留她一条活路吧!”郑管家哀求道。

    “她本不该死,但她的存在,会影响根本,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凌太君有种预感,她的孙儿会因她乱了方阵。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她那么爱她的夫君,可她的夫君也因这样的一双眼睛让她抱恨了大半辈子。

    郑管家何尝不了解太君此刻的心情,郑管家原是郑元帅打仗时路上捡来的弃婴,当时兵荒马乱,还有一个男婴和一个女婴。郑元帅看到这些婴儿长得好看,于是将他们收养并认他们为义子和义女。分别取名为郑仲辛、郑哲辛、郑恋目。次年,郑颐之也出生了。他们四人从小关系亲密如同胞手足。郑管家从小暗暗喜欢颐之,可是自己只不过是个弃婴,强大的自卑感让他不敢在颐之面前表白。他无怨无悔地守护她。凌太君此刻的心情他最懂,她为情困了一生,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郑管家这时也不敢再多说了。

    那处地方本来是给凌元帅心心念念的女人准备的,但颐之心地善良,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她是成全了她,却把自己的一生拖入情字牢笼。今日太君要把那处地方给那女孩,一定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血淋淋地再次揭开了太君的伤疤,心底的旧仇新恨如潮水奔腾不可阻挡。

    夜幕完全拉下了,郑管家把迷香熏得不省人事的帘儿装入麻袋,然后放上马背,骑上马来到一座荒废很久的小山上。山上树木参差不齐,荆棘遍地而且不时传来狼吼声,听了让人毛骨悚然。郑管家下了马,背起麻袋爬上山顶,来到一座墓前。他放下麻袋,走到墓的背后,用袖口摞去地上的枯枝烂叶,移开一块石板,下面是一口棺材,移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郑管家解开麻袋,把帘儿装入棺材,随手从袖口里摸出一条白绫,准备掐死帘儿,盖上棺盖,这样人不知鬼不觉。但郑管家犹豫了,“太君本性善良,况且这个女孩也很无辜,她不该无辜卷入这场仇恨之中。太君这样做,也会陪上滥杀无辜的罪名,有辱她一世的英明。真不值得啊!山上恶狼也不少,能不能活看天意吧!”郑管家想到这里,把白绫又塞进口袋里,将棺盖留了一个口子后,便独自下山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帘儿迷迷糊糊地醒来,口干舌燥。见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还没有坐正,头顶就被什么东西顶着。用手一摸,光滑光滑,朝四周一摸,好像自己躺在棺材里,顿时心惊胆寒,浑身发抖,幸好棺盖没有被封上。帘儿移开棺盖,拖着沉重的双腿爬了出去。她刚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两点绿莹莹的光,“是萤火虫吧!秋天哪有什么萤火虫?”帘儿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嗷的吼叫声。“是狼。”帘儿两股颤颤,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却。恶狼循着气味和声音紧追不舍。

    这么黑的天,就算是白天,帘儿也跑不过恶狼。帘儿此刻不想成为狼的美餐,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就是拼命地往前冲。当她感觉她一脚踏空时,她明白,她躲过了豺狼的追击,但她却躲不过死亡的深渊。她坠崖了……眼前浮现出一位骑着骏马的年轻人,朝她微笑,年轻人的脸越来越清晰,此人不是她的珏哥哥,是救她的年轻人,她还来不及问他的姓名,老天爷早已等不及要她的性命。那个年轻人满带微笑迎面而来。帘儿哀求老天爷,让这个画面从此定格,这样她黄泉路上也不会感到孤单……,一声声乌鸦的叫声,此时此刻也显得特别悲凉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