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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故人

    云梦郡是南天府出了名的水乡,正是每年充沛的雨水,才养育出了声名远赴的冰肌米。

    但五月初这几日的雨来得太异常了些,一连七日的暴雨,就是云梦郡良好的沟渠构筑,都排不尽雨水。好在五月初五那日以后,雨量就变小了起来,两日后阳光再度洒向大地,清冷了十多日的云梦郡街道再度人头攒动起来。

    一股沉闷的气氛却还是挥之不去,因为他们昔日的国君昏庸无能,弃城而逃,因为从此南天国改为南天府了,因为他们厌恶的秦地人,将要接管自己的家,所以街道上时有身穿黑衣的邢头将一些闹事的人捉去的景象。

    秦地人倒是不以为意,杀鸡儆猴虽然不是得民心的手段,却是最实用的手段,再过不久,这群牛一样倔脾气的南天府人,也会像自己一样顺从于秦帝的统治。

    弄堂里的小酒馆开张了,酒香从巷陌中飘至大街小巷,只是时辰尚早,除了一些挂着个大酒糟鼻的酒鬼外,很少有人会光顾酒肆。

    一个动人的身子在酒肆里忙碌了起来,那双纤细白嫩的玉手,毫无顾忌地伸入冰冷的水中,将粗糙的抹布拧干,然后在陈旧的木桌木椅上擦拭着。时日尚早,生意还清闲,这家酒肆里的女掌柜便趁此机会收拾了起来。

    之所以叫女掌柜不叫掌柜夫人,实在是因为女掌柜太过年轻,看起来只不过十三四的年岁,就是乡里的女孩,这个年纪出嫁都为时尚早。而且这家酒肆的男掌柜,也是这般的年轻,只不过男掌柜却不常在店中,所有的活都被这个一副美人坯的女掌柜包揽了。

    因为这个,男掌柜都不知被邻里羡慕又嫉妒的少年甚至成年男子暗骂过多少次暴殄天物了。

    这两人据说是因为战事,四年前从前朝国都幽京来的,是两个苦命的孩子,被这家无子无女的老掌柜收留,后来继承了小酒肆,邻里虽然羡慕嫉妒恨,对两人也还照拂有加。

    男孩姓张名牧之,女孩则姓武名寅昭。张牧之在周围邻里和酒客的口中,更常被唤一声小老板。

    武寅昭收拾完了桌椅,还未见有客人,便坐了下来,轻轻嘬了一口清茶,看着堂屋后紧闭的房门,神色有些担忧。

    忽然她蛾眉一动,只听吱呀一声,那道闭了两日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少年从房内走出,他的神色有些苍白,步履有些虚浮,他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直勾勾盯着妙曼少女,缓缓说道:

    “饿……”

    这是他昏倒前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少女翻了个白眼,将少年拖到一张长椅上安置好,转身走进了厨房。

    张牧之是被一阵饭香唤醒的,眼睛都还未睁开,他便像是蔫了的花杆被重新浇了水似的,腰杆突然绷直,一个鲤鱼打挺从长椅上跳起,左手抓住两个馒头,右手端起米粥,在睁开眼的瞬间,狼吞虎咽起来。

    待张牧之将两盘十个馒头和一锅米粥吃完,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武寅昭开口了。

    “你这两日在屋里做什么?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张牧之不紧不慢,还在将手伸往吃剩的咸菜碟子,被一只玉手打了回来。

    “说完再吃!”

    张牧之摸了摸被打的手,委屈道:

    “喂!你可是我的剑侍,有不让主人吃饱的剑侍吗!”

    “有把剑侍当佣人的主人,就有不让主人吃饱的剑侍。”武寅昭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牧之撇嘴:

    “嘁,剑侍不就是佣人吗?”

    “或许有人如此,但你不行!况且是与不是本小姐说了算,而不是你决定。”武寅昭说得很平静,但张牧之感觉两人间的空气似乎变成了炸药,当场就服软了下来。

    “行行行,怕了您了。你看看我身上有什么不同?”张牧之张开手说道。

    “还是瘦小如黄鸡,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武寅昭扶着下巴,斜眼笑道。

    “不是这个!我让你看内在!内在!”张牧之羞愤,红着脸吼道,却是不敢顶嘴,否则便真被如黄毛的小鸡被一只玉手扔出去了。

    “你这力气的用处可不是把我扔出去。”张牧之敢怒不敢言,又用武寅昭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

    “嗯?你已开脉正经了?第一境?”武寅昭审视了片刻,感受到张牧之体内散发出来的微弱真元气息。

    “嘿嘿,不错!正是第一境正经境”张牧之得意道。

    “终于第一境了。”武寅昭淡淡说道。

    这就像一盆冷水泼在张牧之头上,原本稍有得意之色的他,顿时更像小鸡仔似的抬不起头来。

    “先别得意!我会很快追上你的!”张牧之恼羞成怒道。

    对此武寅昭没有否认,点头问道:

    “那天……你有见到谁说了什么吗?”

    张牧之撇了撇嘴,想到那个长歌而去的亡国人,没有什么隐瞒对武寅昭说道:

    “遇到了一个怪人,送了把剑给我,要我帮他转交封信,若是可以,让我帮个人找份养马的职务。”

    武寅昭眉眼颦蹙,嗔道:

    “什么人?什么剑?什么信?什么人养马?你再打马虎眼,我就真把你扔出去。”

    “可别!给我在街坊面前留点面子!因为你我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脊梁骨了。”张牧之见武寅昭手里的茶杯上突然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吓得急忙说道,“屈平道离剑一首离歌秦泰!”

    张牧之生怕下一刻茶杯就飞到自己脸上,说话都不带停顿一口气坦白了。

    “南天国屈圣人?秦泰?”武寅昭噗嗤一笑,“他果如传闻中那般桀骜不驯,天马行空,要秦泰养马也只有他想得出来了。”

    “所以我得回一趟祖山”张牧之点头,“所以就得入泰阿,秦泰老贼的皇都。”

    武寅昭美眸里眼波流转,良久她坚定地说道:“我陪你。”

    张牧之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路走来,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少女,开心地笑了笑。

    “在那之前,先得入一门派。”张牧之将所剩的菜一扫而空,带上一个被布条包裹严实的长条状东西,走出酒肆的大门,“我先去将屈疯子的信送与他那故人。”

    “嗯,我等你回来。”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陌,当打酒的人光临这家深巷里的小酒肆时,不免又多言了一句,不懂疼人的小老板又扔把所有活扔给了惹人心怜的少女。

    可是少女却比平时多了一丝欣喜在面庞上,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便能回家了吧。

    几经辗转,张牧之来到了城北集市,他本可以从城西,搭一只乌篷船,由交织在城内的水路来的。

    云梦郡是水乡,南天国更是江渚之国,有曲水和湘水两条大江,由这两条大江引出的支流数不胜数,多数城镇内都有交错的水路,船只是比马车还要普遍的交通工具。

    但是张牧之之所以选择步行过去,还是因为连日的阴雨让人的内心太过沉闷,走在街道间听着各种吆喝,感受着阳光将自己身上的霉湿气驱除,再啃一串山楂糖葫芦,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放松惬意的呢?

    城北是云梦郡铸造和贩卖铁器的主要地点,南天国时还为军方提供着一部分装备,只是秦泰登基后,查封了不少前朝铸造军备的作坊,收缴了大部分武器,现在在街上能够见到携带兵器的人,除了官吏,也只有修士了。而城北现在依旧是售卖铁器的集市,卖的却只是农具和炊具了。

    “屈疯子的故人就在这里?”

    张牧之走过了几条火热的街,来到一家铁器铺子。还未盛夏城北的空气就已经热得让人故呼吸都觉闷热,铁器铺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铁匠们的热情比这空气还要火热。很难想象前朝城北百家铁器铺昼夜火光,敲打声震天铸造军备是何等壮景。

    有许多着名的兵刃,便是诞生于此,其中便包括屈圣人的佩剑,离剑,亦是云梦郡名气最大的一柄剑。

    “客官您是要定制犁具还是炉具?或者是现成做好的,您也可以进店里看一看。”

    神游间一个学徒模样的人跑了出来,张牧之看向对方,欠身说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掌柜,就说有故人求见。”

    “不知客官贵姓?”学徒问道。

    “小哥说在下姓屈便是。”张牧之答道。

    学徒打量张牧之片刻,尤其注意到张牧之身后背负之物,道了?声“稍等片刻”便快步回到了店内,不多时学徒跑了回来,对张牧之行礼说道:

    “屈先生,掌柜的有请您。”

    “不必客气。”张牧之摆了摆手,随着学徒穿过几间炉房,来到了后院,学徒躬身退下后,一名须发斑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看起来有些气虚,步履漂浮,和他六尺余的高大身材完全不符,就像是被废除了功力的修士,给人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我还以为是他自己来见我呢,怎么?那小子又到哪喝闷酒去了?”中年男子开口,张牧之便顿觉一股比院外炉火更加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张牧之断定这人之前必然也是修为不低的修士。

    这人说话声很粗狂,很狂妄,他的口气也很狂妄。南天府敢亵渎“屈平道”三个字的人没几个,叫他“屈疯子”的张牧之算一个,现在这人也算一个。但是此人更狂妄,人人敬仰的屈圣人到了他口中,到成了自家小子了。

    不过这也轮不到张牧之来评判,张牧之自知自己只是送信跑腿的,其他的与自己无关。

    “这是屈疯……屈圣人托我要给您的。”张牧之打开包裹,将离剑剑鞘递给了中年男子,其中的剑却是不顾男子异样的目光抽了出来,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去了似的。

    “看你这副样子,我倒是相信你真是代屈平道来拜访我的了。”见张牧之一副人在剑在的样子,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老夫不会打你离剑主意的,毕竟这是屈平道送人的。况且老夫已经锻出比它更厉害的剑,它在我眼中和废铁无异。哼,离歌,他以为自己走得潇洒,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受不起挫折的懦夫罢了!”

    “你走吧,带着他的东西走吧!”中年男子将剑鞘扔给张牧之,气喘吁吁地转头回到了房间里。

    张牧之看得云里雾里,只道圣人古怪疯癫,莫不是连身边的人都古怪异常吧?而且什么时候天下独绝的离剑,在他们二人眼中如此不堪了?看来自己以后得远离有关屈平道的一切东西。

    嗯……除了离剑之外的东西。

    “那屈疯子要我八十一日后去取的东西我是去还是不去呢?”张牧之歪着脑袋想了想,“莫非也是什么废铁?那我不妨受累去取了便是,圣人不但好白衣,没想到还好废铁。”

    张牧之正欲转身离去,身后突然仿若有火山爆发,一股剧烈的真元波动侵袭着张牧之瘦下的身躯,张牧之不堪威压,整个人都要被压得跪在地上。可是不知何处而来的倔强,张牧之强忍着如泰山压顶的真元威压,膝盖距离地面仅有一寸不到,却是没有接触到地面,他的嘴角,甚至因为真元振荡到了自己的肺腑而溢出了一行鲜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