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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辆马车驶出了这座两进小院。
驾车的是苦着脸的东风，虽说车里的这位公子似有些不可言说的爱好，但大帅之命肯定不能违抗，所以他也就强忍着不适给宋乾当一回环游襄阳的导游兼车夫，心想若是宋公子当真急色，便把他送进襄阳楼里最出名的那几座青楼，里面不仅多有姿色出众的美人儿，还有些细皮嫩肉的相公……
宋乾哪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转过这么多弯弯绕儿，他只是想先把襄阳城逛一逛，了解下地势，顺便再看一下哪里可以打工，所以开口道：“今天先逛逛城西，你自己规划下路线就是。”
东风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边道：“公子，襄阳城有些地方不方便去，咱们也就只能在外面看一眼，成不成？”
“可以。”
东风松了一口气，道：“咱们现在走的这条道叫大胜街，本来不叫这名儿，但二十年前为了庆祝击退了北蛮子的大军，就把镇守使府前的这条道改了名。咱这襄阳是三横三纵的格局，往西走过了前面那座桥就到了西坊市，做生意的大多在这，尤其是那种地方，尤其繁盛。”东风说的隐晦，但宋乾岂能不明白？
东风嘿嘿说道：“公子若是想要耍耍，咱们这就过去。”
“不用。我兜里又没多少银子，那种地方去不起。”
东风心中一惊，小心道：“勾栏里坊里面，也是有的……听说最便宜的只要一百文，就是模样有些不甚中意。”他说的自然是男妓。
宋乾奇怪道：“你怎么总撺掇我去这种地方？”
“哪有哪有。”东风心里泛起无限恐慌，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这家伙连一百文都不想给，也就只能朝我下手了……”他一时间心神恍惚，没注意前面有行人，只听到一声娇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拉缰勒马，幸亏这匹马同样在镇守使府久经调.教，顺训得很，才没有伤到前面的人。
“你这家伙是怎么驾车的？可曾长了眼睛？”
张孝伯向来不以身份压人，所以府中下人也大多没有仗势欺人的习惯，而且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的问题，所以东风下了车满怀歉意道：“这位姑娘，是在下一时失神，没伤到姑娘吧？”
那姑娘本来一肚子火气，见东风如此小意道歉，倒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面色微缓道：“我看你是谈吐有礼的人，驾车时怎么就不小心呢？这街上这么多人，本姑娘算躲得快，若是撞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伤了人家性命，到时你该怎么办？”
在车厢内的宋乾只感觉车一停，就听到车外好像起了争执，但继续听两人谈话就知道这事儿闹不起来，不过他皱了皱眉，想到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宋乾微微拉开车帘，这才放眼瞧了过去。
这姑娘穿着一双小巧布鞋，一身不扎眼的布衣，嗯……屁.股小了点，胸脯嘛，不谈也罢，至于脸蛋，倒是挺秀气可爱……卧槽？这姑娘不是前些日子来面铺里要买几碗素面的人吗？当时还带着樊城有名的混混皮虎来着。
宋乾赶紧拉上车帘，当初他可是让三爷玩杂耍才把两人撵走，可想而知对方心中一定不怎么高兴，眼下这场冲突他还是不露面为上策。不过他清楚记得上次这姑娘还打扮得粉雕玉琢贵气逼人，怎么今个儿就改头换面成这么一身儿朴素着装了？
东风本就有心道歉，对方又是这么个讨喜的姑娘，因此说道：“姑娘若是哪儿不舒服，就坐着我这辆车，去附近医馆找大夫瞧瞧。”
宋乾真想把这个见色眼开的家伙一脚踹飞。
桃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说道：“不用，本姑娘不是那种会讹人的人，你下次驾车多用些心也就没事了。”
东风连忙点头道：“这是自然。”
看着那辆马车果真小心翼翼地向前行着，桃拍拍她还没怎么发育的小胸脯，哼哼道：“还是襄阳城的人知礼，比那个什么樊城面铺的臭小二强多了。”她掰起手指，算了算今天又找了几个做小食的师傅，幽幽叹口气想着这襄阳城这么大，怎么就找不到能让三公子中意的厨子呢？看来还要改一改方式了……
经历了这场小风波，东风也不敢再胡思乱想，老老实实驾着车行驶，宋乾也很快把这事儿抛于脑后，默默看着车窗外的向后变幻的景色，眼睛忽然定格到一处小摊子上，问道：“襄阳现在还有卖冰镇酸梅汤的？”
东风以为宋乾好酸梅汤这口儿，心想这倒比跟那些伶人搅和在一起正常多了，说道：“公子想尝尝？小人现在就去买来。”
“脑子转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宋乾说道：“我不喝冰镇酸梅汤，你去问问他用来冰镇酸梅汤的冰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的娘……”东风倒吸一口冷气，他可听说过有些爱玩伶人的公子哥儿为了追求刺激和新意，常常变着法儿折腾，有一招私房之密，需要用到冰块和红烛，冷热交加之下销魂难言。原来这位宋公子看到了这卖冰镇酸梅汤的摊子，竟想起了要玩那种样？
宋乾看到东风一脸为难的表情，道：“你若不好意思问，我便下去了。”
东风哭丧着脸道：“宋公子，倒不是我不愿下去问，实则没有必要问。”
“嗯？这是何意？”宋乾本想着这个世界又没有什么冰箱，冰块都靠冰窖储存。而襄阳四月份就已有一丝炎热之意，想必冰块也不是太好到手的东西，但这区区一个临街的铺子就在叫卖冰镇酸梅汤，那这冰块又从何处取得？
至于为什么要用到冰块，这就和宋乾打算贯通第九脉有关系了。
东风解释道：“宋公子有所不知，咱这襄阳城中冰铺多得很，您看那拐角有一家便是。”
宋乾还真没想到这襄阳冷饮业竟然还形成了规模，不由纳罕道：“你们襄阳城人这么会玩？家家都凿冰窖？”
“玩？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东风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解释道：“宋公子你有所不知，襄阳城中冰铺虽多，但还真没有几户人家费精力去凿冰窖，这些冰都是从城外的落砚山运来，也就是冰铺下面才凿一处冰窖临时储藏。”
落砚山，宋乾第二次听到这座山的名字，这是襄水派的地盘。
他看了一眼拐角处那家冰铺，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看来生意还真的不错。荆北地界地处湿热，若是在酷夏吃些冰镇瓜果或者刨冰，确实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看来襄水派这些年没少挣银子。
“襄阳好歹也有近百万人口，就一座落砚山能供应得起？”
东风想了想道：“听说落砚山下有一处非常大的天然洞穴，洞中温度很低，估计这些冰就是在那里储存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冰铺开了也有十来年了，他从小吃到现在，谁还会去想这冰是怎么储藏的。
宋乾点点头，说道：“一斤冰是什么价钱？”
“一斤两文钱。”
“买上十二斤冰走着。”
“十……十二斤？”东风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公子您这是要吃……还是要用？”
“两斤吃，十斤用。我觉得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你要是能吃十斤我就自掏腰包再给你买上十斤啃着。”宋乾没好气说了一句。
“用！他要用！而且要用十斤！”东风吓得魂飞魄散，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买了十斤冰块回来，宋乾可没有孙彦舟那种踏水为冰的本事，也没有心思再去逛，让东风快马加鞭回去，因为这位工科男……又要开始实验了。
根据《十二天干大脉考》来看，真气逸散于体外必须经由天干脉上的各处窍穴，这也就是为何当时宋乾在测量自身真气容量时采用泡在热水中的方式，人体窍穴遇热舒张，有助于宋乾逼出体内真气。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强行把真气锁在大脉中，以此尽可能地将其压缩，在这个过程中，窍穴自然是不能打开得太厉害，于是他选择了用冰块或者冰水敷于体表。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土了！
宋乾相信在门派中应该会有一些闭脉锁穴的法门，可惜他也不是门派弟子，当然无缘得授。他一边叹息着，一边走回房间，而东风在后面认命跟着，路上碰到了杜婉君，她看到东风怀中的冰，轻声道：“宋乾是要吃刨冰吗？”
宋乾点点头道：“今日有些炎热，去城中逛了一番，在冰铺买了些冰回来，正好做些刨冰尝尝。”
杜婉君微微皱眉道：“还不到夏天，现在就贪凉可不是件好事情。浅尝辄止就行了，别太贪吃，小心吃坏了肚子。”
宋乾对这位陈夫人可谓是敬中有畏，畏中有敬，又敬又畏，她既然把自己当做子侄，宋乾也不敢争辩，小声道：“婶婶所言极是。”
杜婉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宋乾舒了一口气，正要继续走，杜婉君的声音幽幽传来：“刨冰做好后，让文靖送些到我房间来。”
宋乾哭笑不得，穿过院子继续往前走，然后又碰到了陈文靖。
陈文靖疑惑看到那几大坨冰块，问道：“今天吃刨冰？”
宋乾点头道：“今日天气有些炎热，吃点冰的解解暑。”
陈文靖赞同道：“正好有些瓜果，冰镇下滋味应该更佳。
“说谎！他在说谎！公子千万不相信他！”不过这些话东风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低着头抱着冰愁眉苦脸走着。
宋乾不忘提醒道：“刨冰做好后送些去婶婶房间。”
陈文靖说道：“这是自然。”
这时候西风好像是刚忙完事情回来，看到东风抱着冰，兴奋道：“宋公子，今天要吃刨冰吗？”
宋乾点头道：“你取走两斤冰，一斤冰做刨冰，若是嫌没有味道可以加些果汁水，另外一斤冰敲碎了就行，取些瓜果冰镇下。”
“好嘞。没想到宋公子你还是位吃刨冰的行家。”西风应了一声，走到东风跟前要拿走两斤冰，却发现自己这位孪生弟弟抬起头时已是眼泪汪汪。
“哥，宋公子要用十斤冰。”
西风楞了一下：“用些冰有什么大惊小怪，你管这么多作甚。”
东风加重了语气道：“十斤！宋公子要用十斤！”
西风给了自己弟弟一个白眼，伸手取过那两斤冰，说道：“不就是十斤？这你都嫌重？没出息。”
东风欲哭无泪，忽然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迎面走来，他认得这是跟在宋乾身边的三爷，似乎还是宋乾的长辈。
这种喜好男风的歪风邪气想必宋公子的长辈可以阻止。
东风重整精神，说道：“三爷！三爷！”
三爷手持空碗和勺子，压根没理他，一身白衣胜雪，追着西风去了膳房。
东风只觉天昏地暗，生命索然无味，一滴屈辱的泪水从他眼中悄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