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迎来了第一场春日阴雨。
陆莞尔收到了来自江南的家信，信是婕言亲自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却是比以前工整的多。信中满是婕言讲述的江南之景和她在江南的生活，爬山、钓鱼、跟着太婆婆学种花，婕言绘声绘色的形容自己在江南的一切美好，还说着想要多待一段时间。她还依次问候了家中的外公和舅舅，舅妈，还有夏忠、嬷嬷奶奶，宁舅舅和壁儿嬷嬷。最后，她诉说了自己对母妃和弟弟的想念。
陆莞尔小心翼翼的收起信放在匣子里，慢慢都是对婕言的想念。匣子的另一边放着宝蓝色的香囊，她拿起来，摸着上面的纹路，感受着那段让人悲愤的时光。
是时候，去那个地方了。
外面阴雨绵绵，太后殿里檀香袭人。
皇上双手负在身后的站在太后面前，等着太后的回答。
就在刚刚，皇上将他得到的所有消息都传递给了太后。
联合慧妃，利用周老总管害死了敏昭。
通过舒氏外戚阻止了裕晞成为皇储的可能。
以让舒蔓成为平庚王妃指使舒夫人陷害陆莞尔和她当时肚子里的婕言。
利用慧妃妄图让陆莞尔无法再孕。
真相被查明后将整个平庚王府推入不能言语的境地。
重病期间指引精神失常的舒蔓摔死景行。
···
这一切的一切，是皇上将董御医宣到御书房威胁之下才说出来的真相。真相太长太过寒冷，狠狠的扎透了皇上的心。怪不得董御医的府上会那么多保护他的暗线，这都是太后派过来的。多年以来，太后利用慧妃，使唤周老总管和董御医，制造的无数悲剧，单单指向了敏昭。
皇上不明白，既然太后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自己娶她回来？他自责，是他把他的爱人拉进这牢笼中，却无法护她平安。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是自己最尊敬的母亲。
太后苍老了许多，她坐在软塌上，双手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失望的看向皇上。
“哀家为何如此，皇帝你应该清楚的。”
“儿子该清楚吗？”
“当然！”太后提高音量道，“那还不是因为而你！”
“敏昭是你所爱。在你一生中，能你拼了命的东西只有两个，一个是皇位，一个是她。哀家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同意了你们的联姻。当时你的朝局未稳，哀家的母族支撑有难，这段联姻也帮你巩固了在天下的地位。”
皇上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他从未想过在敏昭的身上用上政治手段，没想到她却成了舒氏外戚眼中对于皇位的支撑。
太后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哀家害怕敏昭独宠，她是商国公主，骨子里是敌人的血。哀家不能让她产下你的孩子，不能给商国进入我大昌的一丝机会。可是千算万算，你对她的宠爱太过盛宠，她还是怀上了龙嗣。”
太后继续说：“你的敏昭表现的太完美，让哀家找不到一丝可以责备之处，你对她的疼爱，遭人嫉妒眼红，多少人都想睬她几脚。可是那些人太过张狂，所以哀家选择了爱你同时又隐忍的慧妃。”
皇上红着眼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后可知儿子为何要宠她至极？朕喜欢她就要宠着她。儿子以为如果是圣宠，就没有人敢将她怎样。事实证明，儿子是对的，纵然遭人嫉妒眼红，她也平平安安。却不曾想，您居然下了狠手。”
太后心中恨着的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荣华富贵倒无妨，你竟然要让她的孩子继承你的皇位，你居然要将大昌河山给一个异国公主。”
太后敲打着软塌道：“那是哀家的族人拼命为你夺来的，是你踏着兄弟白骨在万人唾骂中争来的，你却要给她！”
“他是敏昭的孩子，也是朕的孩子！裕晞是朕心心念念最为期待的儿子！”皇上反驳声渐起，“您还是联合了舒氏外戚，不断向朕施压，最后断了朕立他为储的念想！”
“哀家不能将江山给留着商国之血的子嗣！”太后恢复平稳道，“哀家很喜欢晞儿，哀家一样疼爱他，只要他不去争夺皇位，哀家定会好好护着他。”
皇上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道：“那是您愧疚于她的母亲。”
“不。”太后摇头说，“是哀家也想将除了天下以外最好的都给他。”
太后回忆着说：“哀家知道失去了母亲的晞儿很是难过，为了给他寻个可以百年依靠的靠山，哀家将蔓儿只给他，只要他与蔓儿成亲，那哀家的母族便是他永远的支撑。”
“可是哀家低估了晞儿的感情。他与那陆家二小姐一见钟情，冒着风雨去城外寺庙求着哀家讨要陆莞尔。”太后心疼的叹气道，“他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敏昭，可他眼中的渴求，又像极了你当时讨要敏昭的颜色。哀家心软便同意了。”
“紧接着他上战场，立军功，哀家不止一次的向别人骄傲的炫耀。我大昌皇子繁荣，终于出了一位战将。”突然太后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但是哀家没想到晞儿早就参加了党争，而他的王妃亦不是本本分分的相夫教子之人。所以哀家才承诺舒夫人，只要陆莞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存活，那平庚王妃的位置就是舒家的。”
太后叹气：“可没想到，舒夫人没有斗得过陆莞尔，反倒是连累了自己获罪。好在陆莞尔产下一女，这个女孩让哀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有男子的平庚王府不足为惧。”
太后露出了微笑，“哀家疼爱婕言，哀家真的好喜欢她，哀家把后半生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婕言，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可是，朝中风向突变，平庚王府再次成为了夺储的力量。哀家知道晞儿只疼爱陆莞尔，但是不能府中留有子嗣，所以哀家让慧妃用了药让陆莞尔体寒难孕。”太后无力的笑了笑，“却还是让她受到了眷顾，生下了晞儿的遗腹子。平庚王府继承有人，党争之中就多了一分力量。”
太后缓缓站起身来道：“晞儿的死，哀家实属心痛，那是哀家从小放在心尖上的人。但是哀家不能仅仅是心痛。只要平庚王府有血脉，数万平庚军就有了信仰，有朝一日变成了独立之军，对你和大昌都不利啊。”
皇上低声冷笑：“母后这是认为，晞儿会造反？”
太后摇头说：“晞儿是不会了。但是平庚王府会，济儿和士儿会。”
太后走到一边，看着先皇的画像道：“你我都是经历了同样血腥才走上这一步，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等争斗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启儿和兴儿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死了，晞儿也死了。哀家不能再看到竞争之下，我仅有几个孙儿都死了。”
“如果让景行意外夭折，那风雨飘摇的平庚王府就会收到你的手里。没有兵权的济儿，翻不起大的风浪，就不会见血就不会死。”太后说，“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皇上哈哈大笑，笑中的无奈和悲痛充斥着整个大殿。
“母后不用如此大德！您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朕，还是满足您指点江山的欲望？您心里比朕清楚！”
“不！”太后豁然转身看着身后不远处的皇上，“从我为妃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志向只有你！为了你，我甘愿做一个恶人，用我的罪恶换你如白的江山！”
“皇帝！你扪心自问，哀家有哪里对不起你！”太后提高音量的质问。
“你害死了敏昭！”皇上红着眼睛反驳，“您最对不起朕的事，就是挖了儿子的心。”
太后后退了两步，面对儿子眼中的恨意，她的腿软了，唯有支撑在桌子才能稳稳的坐下。
“心？你还能提你的心？”太后失落的笑道，“那你为何不能理解母后的心？”
“二十多年来，我哪一步不是为你打算好，为你盘算的如意？但你却为了女人，抛弃了母亲对你的好意。”太后扶着额说：“这是你该有的心吗？”
大殿之中陷入短暂的安静，皇上沉默了一会哑着口说道：“朕记得母亲的教诲，成大事者不必仁慈。先皇如此，兄弟如此，儿子如此。”
太后瞪目于眼前的儿子，摇着头说：“你也对我如此？”
皇上不语，默认。
太后苦笑了几声：“你当真是将你父皇的心狠学的十成十。”
皇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睛缓缓的说道：“母后，朕会给您留最后的颜面。剩下的，朕不再念及母子之情了。”
说罢，皇上转身准备离开宫殿。
太后声嘶力竭的大喊：“就因为死了的敏昭？”
皇上微微一笑的回应她老人家道：“您要知道敏昭的死对于大昌和商国的影响是何等的重要。您当初将政治手段放在敏昭身上，就应该考虑到这其中的威胁。”
皇上转头看向太后道：“母后，您老了，别再想控制朕，控制大昌江山了。”
太后抬头看着转身而去的皇上，心中翻涌，目光虚幻。从此，那个背影成为了她最后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