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中四年春,农历四月十五日
西山大营的点将台,陆唯一身铠甲,手持一碗烈酒,仰天而饮,酒尽,那白色的瓷碗应声落地,摔出一阵豪气。
祭天结束,陆唯庄严的回身,静静的看着下首一脸热血的士兵,“南岭城被蛮夷侵占,圣上下旨让我掌管帅印,带令大家夺回城池。”
“作为大唐的精锐之兵,你们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艰难困苦。”
“今日出征,只为保家护国。”
“蛮夷占我山河城池,身为大唐的男儿我们要誓死保卫山河。”
陆唯语毕,底下立刻响起了宏厚的附喝:
“清除蛮夷,保卫山河。”
“清除蛮夷,保卫山河。”
“……….”
如雷贯耳的山呼声令人热血沸腾,一排排戎装的战士写满威严。
“好,今日我们整装出发,誓死收复山河,保卫家国。”
陆唯大手一挥,整个西山大营传出整齐化一的呐喊。
响角响,战鼓鸣、旌旗飘扬,挥军直下。
陆唯与卫王打马而上,末雨与末元紧紧包围在两人身侧,长长的队伍开始从营寨的大门浩浩荡荡的涌出城门,道路两旁早已站满了送行的百姓。
老弱妇孺夹道欢呼,“陆将军,一定要夺回南岭城。”一个低哑龙钟的声音饱含凄零,想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定有亲人困在那里,才会这般心伤。
“老人家放心,将军大人文韬武略,一定会将乌洛蛮夷赶出大唐的土地。”
“老人家,且宽心。”朱俭带领着先锋队走在最前面,他自是看见了老人的泪水,这才亲自跳下马做出安慰。
老人得到回应,拖着颤颤悠悠的步子转身回城,朱俭重新上马,却心绪难宁。
昨日部署战略,他的部队做了探子先锋。
这是多年来,陆唯第一次让自己打头阵,朱俭领命时还有一些懵。
虽说是先锋部队,主要任务去不是打探南岭城的布兵情况,而是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城外五地里开始扎营,他原本以为这只是诱敌的引子,一定有另一支队伍潜进城内,将军大人只是神秘一笑,什么也没有透露。
朱俭跟在陆唯的座下已有三年,对于他的战术绝对百般信服。
只是这一次,却从头到尾透着古怪。
“将军,我们这般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乌洛王的眼皮底下,他一定会出兵攻击的,到那时我们怎么应对?”朱俭提出心中的疑问。
“一个字,跑。”
“有多远跑多远。”陆唯平静的作出指令。
“只是跑吗?”
“我们不用还击?”朱俭露出惊讶的神色。
“对。”陆唯点头,不肯透露更多的原因。
“将军和大部队准备在哪里扎营?”朱俭更是满脑子的问号,但他与陆唯共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自是学会了有些问题适可而止。
“南岭城三十地里的岭山山顶。”陆唯平静的回答
“将军这是要与乌洛王遥遥相望?”朱俭更加疑惑。
岭山与其叫山还不如说是一片凸起的大土包,它的高度还没有南岭城的城墙高,况且那里植被稀少,不是隐藏的佳地,大军的一举一动很容易暴露在敌人的监视之下。
陆唯这一次是什么战术?直到出发前朱俭也没有想明白。
什么战术?拖延战啊。
乌洛兵力、粮草皆不足,与其正面交锋不如实行拖延战,拖到他粮草用尽时,一举攻城,这样才能把伤亡减到最低。
这是胡先生、卫王、陆唯三人一致通过的决议。
此战术也有缺点,那便是乌洛的后援军。
援军一到,陆唯的大部队会被双面夹击,最后成了瓮中之鳖。
既然洞悉了其中的隐忧自然为自己留了后手。
所谓置之死地而生,死地,那是敌人认为的死地,在他这里恰恰是生的可能。
如此部署除了和乌洛王打拖延战,他陆唯也想看看乌洛王的援军究竟是哪些人物。
既然庆王与杨相能勾结乌洛王,他们自然会在自己的队伍中埋下有用的钉子,陆唯怎么能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公之于众?
大军第一日的行程从北城门出发到达滇州与回鹘祈连山的交界边境,休整一夜,又继续由北向南进发,估计五日的后便能到达南岭的界碑之地。
行军第二日,在祈连山深处扎营,陆唯让末雨把陆杰带到了主帅的帐篷。
“齐修哥哥,你找我?”十二岁的陆杰穿着步兵的衣衫,这两年身高倒是窜上去不少,可是个子太过瘦弱,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可是眼神里的却有了超出他年龄的的东西,或许这便是成长。
“叫元帅。”
“这里是军营,不是节度府。”陆唯坐在沙盘前一脸严肃的纠正他。
“是,元帅大人招唤先陆杰有何吩咐。”陆杰实相的拱手行礼。
“你跟胡先生学习兵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关于这次南岭城一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陆唯抬眼与陆杰对视,眸光里多是期待。
“南岭城地处军事要道,易守难攻,想要夺回它还是有一些难度。”
“元帅大人这次在台面上采取的是拖延战术,乌洛王占领南岭城的原因是因为乌洛国去年遭受了雪灾,百姓流离失所,牛羊无处觅食,全国陷入了一片饥荒。”
“在这种大环境下他们的王居然选择出兵南岭,明显粮草与兵力都没有充分的准备。”
“拖住他是现在最正确的战术,可是乌洛王卓尔切正值盛年,对排兵布阵又很是在行,如此头脑聪明之人怎么在这样的时机出战?”
“定然是与什么人达成了某种对乌洛非常有利的合作。”
“这一仗的粮草兵马也一定是那个合作者损出的银子。”
“元帅故意准备将大部队安扎在岭山山顶,主要是想看看乌洛背后的操纵者与自己猜测人选是否相符。”
“世人都知岭山山顶是个最差的藏兵之所,可元帅却要将几乎全部的兵力都放在那里?”
“众人十分迷惑,陆杰一开始也以为元帅如此布阵只是为了迷惑敌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被胡先生一语点醒,才明白此局的精妙之处。”陆杰室内一时安静非常,他躬着身子站了快半刻钟的时间,才听见耳边响起几粒掌声:“看来,这一年学习是用了心思的,我替陆通大哥感到欣慰。”
“知道这一次我将你带上的目的是什么?”陆唯从坐堆满军务邸报的桌前站起来径直走到陆杰的身边,伸出双手轻扶着他的肩头,再一次严肃的拷问。
“元帅是希望陆杰将所学用到实战之上。”
“不错。”
“沙场杀敌讲究实战,一味的说教是得不到真正的经验。”
陆唯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所有分析和看法与我基本一致。”
“所以,你将会是这一战最重要的一环。”
“你有胆量接下这次的挑战吗?”陆唯倾身而下,星目无波,定定的看着陆杰的眼睛。
那个十二岁的少年轻轻抽了抽嘴角:“我是你和胡先生一手栽培的人,现在正好有机会试试成果,如果我回答不能,你会不会揍我?”少年明亮的眼神里难得闪现出少有的调皮之意。
陆唯双手抱拳,并没有因为他的假意试探而改变严肃的神色:“这是战场,不是演习。”
“因为每一步都充斥着流血和死亡。”
“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责备与勉强。”
“相反,我会觉得这正是你成长的表现。”
“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保全自己和别人生死的时候,不强行逞能,是负责的态度。”
“齐修哥哥,我一直记得父亲随你去南诏前说过一句话,他说阿杰如果有一天我战死沙场或者在某一个任务中不幸遇难,你要开始学会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照顾好自己的娘亲,肩负起身为陆家男儿应有的职责。”
“齐修哥哥,我一直想做一个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这一次我有能力和胆量接下这个挑战。”
“谢谢你和胡先生的信任。”少年坚毅的眼神和肺腑的话语令人欣慰和心酸。
陆唯握住陆杰的双手,只是轻轻的点头。
岁月如梭,他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被世人称作战神的男人在同时失去所有儿子后,仍然浴血沙场,将不屈不败的精神传承到了他孙子的身上。
今日他又将这种精神赋予了新的人选,能做为陆家的男儿,甚好…..
行军到第四日,朱俭的先锋部队先行一部抵达南岭城西郊五里地的山凹里安营扎寨,他这一次带领了五千兵马。
在这些兵马中,伙头军忙得最是热火朝天,行军一整天,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得用极快速的行动解决好后方的温饱问题。
末云被乔装安排进了先锋部队的伙头军,他需要在入夜的时候去执行一件秘密的任务,这事朱俭当然无从知道,他坐在偌大的帐篷里思索着明日的战略。
黄昏已至,刚才还明亮的天空慢慢的拉下天幕,夜色渐渐浓烈,南岭城西城门的哨兵发现了唐军的动向,消息很快传入了城中乌洛王卓尔切的耳中,燃烧的战火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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