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唯你引相思 > 第九十四章:雪夜
    滇州冬季的天气是一种湿冷氛围,那呼呼吹的风里如同带着冰水的刀锋划入皮肤,冷得彻骨。

    而且一旦进入寒冬腊月难得看见几次太阳,一整日阴沉沉的,让人也情自禁的带着些郁气。

    程越一直期望能遇见一场大雪,铺天盖的纯白,可以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阴沉。

    蜀地的冬天比滇州的要长一些,自然几年也是看不到一次雪花,偶尔的恩赐,也不过如春天飘洒的柳絮般,纷纷扰扰,还没落到地上,便化成了一滴雪水,令人异常失望。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听见了她的祈祷,或者因为回鹘的天灾累及了滇州,在小年这天一早便开始扬扬洒洒的飘起了雪花,到了晚间天地间陷入一片白色的世界。

    程越提着宫灯,套了两件袄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圆球,从厨房里偷拿了一壶烧刀子米酒,一个人悄悄爬上了凌月阁的楼顶。

    滇州半个城池尽收眼底,那是一副极具震撼人心的画卷,万籁俱静的夜,如鹅般的雪花自九天而下,悄悄妆点着屋顶,妆点着桥梁,为它们裹上厚厚的衣裳,浓妆素裹,美不胜收。

    有远归的行人,带着一头白发,仿佛是去赴那一场白头的约定。

    风吹起树枝,摇下一串串晶莹的珍珠,像情人的眼泪,终于等到了归属。

    程越呵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一壶带着体温的米酒,给自己大大的灌了一口,那火辣辣的滋味从喉咙一直杀入胃里,虽然开头有些难受,不过片刻的功夫令整个身子起了一丝暖意。

    本想学古人踏雪寻梅,结果挨了一身寒气。

    真是自作自受。

    程越喃喃自语的暗讽着自己。

    “就你这点儿出息,还会干这么风雅的事情,有些出人意料啊?”

    陆唯半个身子斜靠在廊柱上,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藏青色的衣袍上还沾着几片快溶华的雪花,头发与眉毛在宫灯的映照下闪着荧荧的光,好一个风雪夜归的俏郎君。

    可惜程越见惯了此人的各种风貌,并没有被男色迷惑。

    “唉,我藏在此处,也被你发现了。”

    “真没意思。”程越不理会他的调笑,瘪瘪嘴,似带着些许遗憾。

    “是你占了我的地盘。”

    陆唯拍掉身上的雪花,坐在了她的身旁,瞧见脚边的那一壶酒,顺手勾起来就往嘴里灌,照他的喝法,很快见了底,他意犹未尽的摇摇壶,“阿越,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可惜,太少了,没尽兴。”

    他抬起头看着程越,眼里带着皮惫。

    程越一把夺过酒壶,本想刺他两句,看他的模样想是才从营地里归来,想来近日里横行的土匪强盗事件令他伤透了脑筋。

    “不吃饭,光喝酒,伤身体。”

    “等着,我命人给你弄点吃食来。”

    程越扶着栏杆爬了起来,陆唯只笑着,看着她一路小跑朝奔出院门,他想叮嘱几句,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雪地里。

    陆唯摇摇头,今夜的风雪无端让人生出些倦意,这时有人如此为自己的衣食住行操心,自然心生暖意。

    他和胡先生一同回府,胡先生自去了陆杰的院子检查功课,他原本计划换一身衣服再进书房给老太君寄一封家书,脚还未踏进院门,老远就看见程越提着灯鬼鬼祟祟的朝着凌月阁走去。

    他索性跟了来,看看这丫头准备干什么好事,结果是学别人附庸风雅。

    这次回滇州程越帮了他很多,既要替他管理内务,还要照顾陆嫂子和陆杰,虽然有时喜欢在他面前抱怨恩人变成了佣人,但做起事情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段时间各处的掌柜都需要到节度府里对账,明里暗地里的活计十分繁杂,虽旁边有朱总管和账房先生帮衬着,但许多总账还得她过目后拍板。

    进了腊月陆嫂子的旧疾时好时坏,除了对账的事情,很多节礼的采办也落在了她的头上,好在经过一段适应期,据朱总管报告,如今倒是有几分模样。

    今夜的大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院子里的积雪越来越厚,走在上面发出嘎吱的声响。

    陆唯寻声而去,那个穿得像只笨熊的女子打了把红色的油纸伞,手里的食盒一路冒着白色的雾气,身后的跟着一个抱着酒坛的小丫头,这架势是想把他灌醉的样子。

    程越绕着木梯上了楼顶,陆唯一早站在拐角处接应,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搁在栏杆的里处,那里正好可当做现成的餐桌,又从小丫头手中抱下那坛清冽扑鼻的美酒。

    小丫头行过一礼,识趣的退了下去,还未走到楼梯口又被程越大声叫住,那丫头以为她还有什么吩咐,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把油纸伞。

    “雪大,把这个带着。”

    丫头感激着又行了一礼,打着伞施施然的走了。

    “喏,挺丰富的。”

    “居然还有野味。”陆唯就着手从食盒里挑了一块风干的腊肉毫不客气的塞进了嘴里,不住的点头称好。

    程越白了他一眼,将菜品一一摆了出来,顺手把筷子递到了陆唯的手上,“吃吧,这寒冬腊月的,饿着肚子难受。”

    陆唯指着坛子示意程越为他满上美酒,程越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为添满一碗酒,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全天下恐怕只有我这个恩人过得如此可怜可悲。”

    陆唯边吃边笑,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数落,实在听不下去,就狠心灌程越喝酒,她弄来的这酒酒劲儿十足,程越着了道,不敢再胡乱说话,只得离他远远的,看着陆唯狼吞虎咽。

    酒足饭饱,陆唯忍不住打了嗝,“过来,那里风大。”

    “不行,你一会儿又灌我酒杂办?”

    “我可打不过你。”程越摆摆手,不听他的使唤。

    “听朱总管说,你这几日从早忙到晚,不早些休息,一个人跑到凌月阁干什么?”

    陆唯也勉强,自己抡起坛子又接着喝了起来。

    “看雪啊,蜀地常年难得下一回大雪。”

    “小时候一直渴望在这样的雪夜里撒欢。”

    “今天总算有机会去圆童年的愿望,当然不容错过。”

    程越将脚伸进了围栏的缝洞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玩,时不时伸手去接飘来雪花,整个人带着一种别样的天真调皮,让陆唯竟有些迷了眼帘。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视线,不自觉的又抿了一口酒这才接过程越的话头:“我却不喜欢下雪,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犹过不及,你看这一次回鹘的雪灾弄得民不聊生,便牵连了滇州的百姓。”

    “怎么,那些土匪强盗很棘手吗?”

    “你和胡先生自腊八后便一直呆在西山营地,还没想到破解之法?”

    “现在还一副愁眉惨淡的模样。”

    程越一脸不解的问道。

    “冯生一心想要将此事上报朝廷,被胡先和压着。”

    “按说往年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不过是一些流民,派一队士兵轻松的就将其拿下。”

    “这次,居然形成了规模。”

    “朱俭亲自带兵前往南部的邑山剿匪,却扑了空。”

    “那厢西北的岭城却有商户被劫,暴徒求完财,居然将几十口人当场杀害,连小孩也没有放过。”

    “太残忍了。”

    “在你的治下发生这种事情,你没有派人去追查吗?”

    程越听完一跃而起,声色俱厉的指控。

    “仍然是朱俭带队,再一次扑了个空。”

    “什么意思?”

    “那帮贼人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程越愤愤的提出疑虑。

    “恐怕有。”陆唯漠然一笑,“恐怕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

    “什么?”

    “简直可怕。”

    “那死去的人可是同胞,活生生的人命。”

    “什么人这么丧尽天良?”

    “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程越更加不解,究竟为了什么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残害人的生命?

    人性的丑恶有时比地狱时里的恶梦魔来得可怕。

    “无非为了利益,或者为了扳倒我。”陆唯嘴角上挑,眼里装着不屑,似知道了躲在暗处的阴谋者。

    “常言道人心不古,果然名不虚传。”

    “为了上位,为了利益最终受到伤害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人。”

    程越不由得发出唏嘘的感慨。

    “你这一次准备好怎么反击?”

    陆唯放下手中的酒坛,走到程越身边,眺望着半城风雪,只淡淡的说道:“有些棘手,不过我会将他揪出来,让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好样的,不愧是滇州百姓敬仰的将军大人。”程越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表扬,不料因为地滑,撞到了栏杆,半个身子仰在外面,险些翻落下去。

    陆唯一个激灵,反手一拉,顺势将她往怀一带,程越躲闪不及,嘴唇轻轻擦过陆唯的脸颊,那轻柔的触感令两人同时一愣,似有万千的花朵全部开在了心间,那漫天的馨香迷醉了所有的思绪,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柔情。

    寒风依旧冷冽,夜色中飞舞的雪花越来越密,无休止的散落在各个角落,苍茫雪白世界里,爱情似乎才轻轻踏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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