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莲涨红了脸:“大家各让一步不成?这村谁不知道你见天来杨家,把我这个现亲家现世踩,我都忍了。照我大女婿还要冲去杨家闹事我都拦着。我体谅你当奶奶的,你也体谅下我这当母亲的心吧。你把娃还领家去,不是存心把我闺女往绝路逼?”
此时钟婷是相当后悔找上亲家门来了。她来此的目的还抱有湘云娘家人劝说湘云生娃的希望,没成想自己处处受攻击。她不耐烦地撂下句:“在我家孙子的问题上烦劳不上你们。”便饥肠辘辘郁郁告辞而去。
肖家母女愁眼相向。肖碧云一激灵:“我给湘云打电话。”
陈美莲有气无力阻拦:“除了添堵,啥用没有。也别让她知道她婆婆找上咱家来过。”
碧云长吁短叹:“我还想湘云嫁到天上去了。没料到她婆婆比我家那位厉害到哪去了,这嘴皮子灵泛得杀人不见血勒!”
陈美莲横大女儿一眼:“这身份就不在一个档次的。你妹子这婆婆绝不是动不动就拿鞋垫子打媳妇脸的人。还有人家钟梁,也是有理有节的,和你那姓郭的为人举止可不天上地下?”
碧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口闷气被堵着,冲口而出:“再怎么郭家的也不敢甩了我。但看这阵仗,他何家可不一定哦!这不旧老婆还绑上两个娃蹲那儿虎视眈眈的,勒份量……”
陈美莲“呸、呸”直唾,苦着脸:“你个没安好心的,还咒自家妹子……”
碧云也觉食言了,慌忙纠正:“我哪是咒,我能盼各家妹子不好?忠言逆耳,我说妈呀!你真要劝她还是生个娃好,我改天也专门找她去,非把她揪醒不可。女人一辈子的靠山可不是男人,是自己的娃!”
陈美莲披着一身冬日的早雾敲开了阳光花园小女儿的新房。
何钟梁开门时,手举牙刷,唇边还沾有牙膏沫,瞪大眼睛:“妈,这么早?天冻得,快进来。”
陈美莲见了女婿心头还是热乎乎的,笑着说:“人老了瞌睡少,想你们就来了,不好意思啊,没打个招呼。”
何钟梁热络地:“打啥招呼,这不就你家?盼你老都盼不来的。”他从鞋柜里鼓弄半天,在一堆五颜六色中左选右选都觉样式奇特还小巧,于是把自己一双大棉拖拍打几下搁地上,性子也好:“妈你将就,我下班回来给你带双合适的。”
陈美莲一直笑眯眯地看女婿,看他清清爽爽,眉疏目朗的,心想这也未免太过好了。她回话说:“不用,这就挺好。”
老人家进屋放下背包,温情厚意:“钟梁,妈在这住一阵可好?你俩都要上班,屋里没个人照料不行。这样早晚饭都不用凑合了,我做好的给你俩都补补。”
何钟梁眉开眼笑:“当然好,湘云不定多高兴。”
他回屋穿戴妥当出来,把客厅角落电烤炉摁开,说:“等一下屋子就火热了。”又搁桌上几百元钱和一把钥匙,提上包就要出门:“妈,这你看着买些食材的。还有房门钥匙收好,我得上班去了。”
女婿出门后,陈美莲家里各处转。所看处两个字形容——“脏”和“乱”。唉,这多好的屋子!
老人直摇头,推开了主卧的门。床上床下都散着衣物,湘云裹被儿脸朝向烤炉睡,临河窗半开,室内凉意纠葛热气。老人悄悄进屋,把窗掩成一条缝,回头见女儿睡眼惺忪看她,因笑到:“吵醒你了?接着睡你的。”
湘云一耷眼一翻身又睡去。
陈美莲出来打开隔壁一个小房间,进进出出清理打扫。
近十点湘云才起来,匆匆忙忙更衣洗漱,嘴里嚷着:“要迟到了。”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和几片面包蹬上尖头鞋就开房门而去。
陈美莲追后面喊:“下班早点回来!”
晚上小夫妻回家时,都对家里焕然一新的整洁和桌上香喷喷的四菜一汤赞不绝口。何钟梁透身心地高兴:“我刚瘪下去的小肚腩又要见长喽!”肖湘云满意中透着小得意:“也不看这是谁的妈!”
何钟梁佯装听不懂,吃得个眉飞色舞,心满意足:“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妈,你就跟我们一道长住好了,我们养你老。”
陈美莲听得心里眼里都湿润润的:“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你们爱吃啥都给妈说,妈保管把这个家的后勤做好。”
“人家妈做的才合他口味。”湘云讥笑道:“平时里话里话外都老怨着这个家吃不上喝不上,又没绑着你腿,没拦着你回去喝奶去。”
何钟梁稍眉皱。
陈美莲斥女儿一眼,笑对女婿说:“我隔日打电话请教下亲家,尽量不给你换口味。”
湘云看妈一眼,奇了:“我多次叫你来都不听,说一个人无拘束,这为啥突然转性了?”
陈美莲看女儿的眼神隐有担忧:“你还跟没成家似的……”当女婿面又不便多提点,只略说:“做人家媳妇了还是得多花心思在家里,这凑合得,看把日子过成啥了?旅馆?”
何钟梁心有戚戚。
湘云不以为然,搂妈身上撒娇:“这不是还有你吗?让你放完心了你还会来?”
至此,陈美莲在小女儿家住下了。在老人勤勤恳恳打理下,家里干净、舒适,烟火气息渐足。
转眼又是年末,连日阴冷,落雨霏霏。
午后,何钟梁在父母家沙发上休盹。
何国祥在把玩刚买回来的一个拍拍鼓。
钟婷厨房拾掇好方出来歇着。
钟婷忧愁地不断看窗外天,自言自语:“这雨下得,不转晴的话,孙孙的咳嗽多会见好哦?”
何国祥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也担忧无语地望阴霾的雨天。
何钟梁眉毛挑挑,轻描淡写:“小娃儿小病小灾的正常吧?”
钟婷不满地盯住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满脑子里只焦心你那位灯儿芯的媳妇?”
何钟梁干翻白眼。
钟婷对老伴说:“这两日就该断奶了,我非得抱回来一个不可。”
何国祥满脸堆笑地看着她:“那我赶紧把小床支上。”
老两口都得意非凡地笑。
何钟梁挪身朝里,没人看见,他死咬住嘴唇强压抑的笑颜。
钟婷拍拍儿子肩头:“她妈来了,她连这个家也有理由不回了。她咋样?松口了没?”
何钟梁揶揄道:“她太滋润了,我搭着都享了不少福。随时要喝的水都是热的,每天全身上下都可以换干净衣物的。吃饭就像在酒店,一条龙服务。”
“那你们不成废人了?”钟婷“啧啧”摇头:“这妈能陪你们一辈子就太好了。这也难怪,啥事都有因果啊!湘云跟我们住那阵,心安理得啥都不做,说不定还埋怨我没她妈照顾得周到呢。思竹却是不一样的了,你对她太好,她倒受之有愧似的,不自在。”
一提杨思竹,何钟梁内心就很低落。他很迷茫了,他不明白他的两段婚姻,都是以幸福、自愿而开始的,为什么却都日渐脱离和谐与光彩?
晚上何钟梁回到小家。陈美莲闻声跑来帮他取拖鞋,接包。
他有些不自在了:“妈,你也奔六十的人了,这些小事我还劳您做?”
陈美莲不以为意:“我能帮上你们点我高兴。你们外面跑着多累嘛。”
他看见了他美丽的娇妻套一件暖洋洋的睡袍斜躺在鲜艳的布艺沙发里,纤纤彩寇五指间手机屏光灼灼。另一手掩樱桃小口窃笑不止。
“和谁聊这么开心呢?”何钟梁挨她坐下,打趣道。
丈母娘一杯热茶及时地放眼跟前,再触触湘云跟前的茶杯,换水去了。
湘云嘴一撇:“不就几个潜在的客户,寻开心。一个老板说笑话,说旧社会把女人身份安得妙,大房、二房、三房……所以当今社会应该推行一房一妻制,无房就无妻,笑死了!”
何钟梁不悦道:“聊天适可而止就好,你不就卖房的吗?没必要为了卖房七荤八素都乱聊。”
湘云动气了:“谁乱聊了?亏你还生意人,这售楼里面道道可多了。想来清墅雅园置业的都不缺那几个钱,不把上帝给哄高兴了,非得在你这买啊?”
“怎么个哄法?”他明显不快了:“哪天叫你陪吃陪玩的难不成你也去?”
湘云气鼓鼓地“哼”一声:“几百万的房子,谁痛痛快快给你掏?”
他忍耐着,好生劝:“湘云,咱不做这么无底线取悦别人的工作行吗?我一直不乐意你做这个工作的。你看冬天都要露胳膊露腿,更别提夏天了,这还要陪酒陪玩的。听话,把这工作辞了,去学个财会啥,以后上班到自己公司来。”
湘云冷着脸:“这工作是谁给找的?当时找时就没把我当好人看?呵,还是前老婆的工作正派啊,财会。还就你那破公司,我现一月挣三两万的,你给的起我立马儿就跟你姓!”
何钟梁气得满屋乱窜。回头对妻子还是苦口婆心:“这好歹是个正经工作,你卖房能卖一辈子?”
湘云把手机一摔,泪光闪闪,尖声叫:“我哪不正经了?你看不起人!”
何钟梁也觉失言,苦着脸声音柔下来:“售楼就是碗青春饭,财会可以做到退休。况且还是自家公司,我都计划该开分理处了。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你自个儿琢磨吧。”他摇着头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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