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擦拭婚姻的镜子 > 第五十八章 后院起火
    何家,何老爷子雷打不动地在报纸和电视间悠然自得,瞧见儿子回来了,明明心里高兴却还说着埋怨话:“你个少爷一个电话说要吃汤锅,天寒地冻还把你妈支去采购了。”瞟了眼湘云,意有所指:“这吃少了可对不起老太婆的劳苦。”

    何鈡梁满脸堆笑:“您老放心,我和湘云都会多多地吃。”他取下一条干毛巾慌急火燎帮湘云拭擦头脸的雨水。鈡婷出来瞅见,赶紧抓上另一条毛巾帮儿子擦,心疼怨嗔:“我儿子咋这么会心疼人了?都大人了,各人不会自己擦?”

    何钟梁挂好两人外套,把湘云扶在沙发上坐好。他望着父母喜盈盈的:“爸,妈,湘云怀孕了!”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一向老成稳重的何国祥报纸哗哗撒了一地,端起茶杯茶水也洒。鈡婷梗了会脖子,猛拍自己大腿几下,芥蒂全抛地凑湘云跟前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手,两眼放光:“真的吗,真的?”

    湘云受宠若惊,小鸡啄米般点头:“千真万确。今天我去医院打了b超,证明宫内怀孕五十天了。”

    鈡婷呵呵笑得没了眼,万般宠爱地看湘云,手张着,不敢再往她小小的身上按,叹道:“这瘦得,你们那胡凑合的营养咋跟得上?我得抓紧把汤煲出来。”兴冲冲往厨房去,还自言自语嘀咕:“怀个孕多容易的事啊!”

    何国祥容光焕发:“这一向委屈湘云了。娃都怀上了,趁早把你们的终身大事办了。”

    湘云喜得喝了蜜,摇摇何鈡梁的手:“趁我肚子还不大,我们先举行婚礼吧!”

    “婚礼?”何鈡梁完全不在状态:“没必要兴师动众吧?咱把证扯了,两家至亲碰个头就是。”

    湘云气得白了脸,当老人面还不好发作,便扭过身不理。何鈡梁也顾忌老父亲,悄悄扯起湘云,对父亲赔笑言:“我们商量一下。”

    何鈡梁想把湘云往书房带,湘云拉着脸往尽走,率先走进了思竹住过的房间。他只得跟进。

    墙上醒目的婚纱照里思竹依旧笑得春光明媚。湘云瞪眼看,何鈡梁也痴痴抬眼看。

    她气哼哼的:“还忘不了吗?”

    他别过脸,暗压下心头不快,面对她时还是一脸暖意:“这屋就这样置着也没管。早存在的,也过去了,影响不了咱以后。”

    她手朝上指:“咱还照这相吗?”

    他应允道:“你想照就照。”

    “意思是你其实不想照?”她语气缓和了些:“咱们照了把这换下了可成?”

    他一点没商量的余地:“我说了不影响咱,这屋你又不住。”

    她吞下一口怨气,心有不甘:“我要婚礼,我要穿上婚纱当新娘。”

    他声音是缓和的,但意思却是不容改变的:“人生有的事,只想做一次。很抱歉,婚礼,我没法再走另一场。”

    她泪光盈盈。

    他上前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请原谅我,我不能把背弃做得太彻底了。”

    她惨然笑了,她的狼狈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抚住自己小腹。如果没有这个小生命,也许她连听这种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自己生命中每一个关隘,都离不开处心积虑?

    鈡婷把晚饭做了一桌清淡的营养大餐,和颜悦色得让湘云很不适应。准婆婆首先给湘云盛了一小碗鸽子汤,笑眯眯地:“高蛋白养胎汤,还清淡,一定喝完喽!”

    湘云柔柔的:“我喝了可再吃不了米饭了。”

    鈡婷好脾气:“没关系,吃一口算一口,慢慢来。”这个准媳妇像脱胎换骨了让她越看越爱:“要不湘云先别去上班了,住家里来,我好生照看着。”

    准夫妻双双对望,互相看脸色猜摸对方心意。

    何鈡梁答应道:“那当然方便了,我还不用每天跑路。妈,你把姐以前那屋收拾出来,我们住那吧!”

    一时众皆无语。

    何国祥打破缄默:“行,明早我把你姐叫过来帮忙。”

    鈡婷偷偷瞄湘云脸色不怎么好,心下着急,好言宽慰:“以前有风水先生说过你姐那屋南北形长利子孙,可不她成家后一年间就生下童童了,多吉利。你放心住进去,需要添啥都给我说,包你开开心心、母子平平安安的。”

    湘云气色稍缓。至少何家父母心甘情愿接纳了她,此行不虚。

    清塘村。杨思竹身体里似揣着两团火,天寒地冻也不觉冷。她在家里走来走去,不时站在门口向院内张望。黝墨的天际垂下漫漫蛛网般的雨丝,雨丝中还裹挟着银闪闪的雪片子。院内角落枯枝残水,地面处处积洼,虽是黄灰色中泛着土泥泞,但是清新、湿漉漉、生机不息。

    手机在房间内响铃,她笨拙地转身,王燕飞从后屋窜出来帮她取来递手上。一串久已不显已经没有备注的熟悉数字,稍停又继续闪亮奏响。她稳稳神,接听了。

    “思竹——”是何鈡梁低沉轻软的声音,她鼻哼一声,表明正听着。

    ——“娟,生日快乐。”

    “哦,谢谢。”她语气是轻淡的。突然肚子紧抻一下,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肚上贴,冥冥之中宝宝能否感知,是爸爸的声音?手机里声音隐隐约约她可听不清了,再把手机放在耳畔时,何鈡梁急切的话语:“思竹,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挺好。”她还是无波无澜的声音。

    他语气苦苦的:“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我和湘云走到扯证这一步了,我认为还是应该给你说一声。”

    她手机差点滑掉,急忙间抓稳又把耳廓碦得生痛。她慌慌四顾,雨雪还在无休止地飘,地面蓄满天空的泪,源源埋不尽。

    “思竹——”他还在说:“她怀孕了,所以——必须结婚了。”

    电话是察言观色的最佳屏蔽器。我可以直言不讳,因为我看不见你的伤心。

    “思竹,”他再喊一声,声音虚幻遥遥:“对不起。有些幸福后知后觉,你对我就是。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

    “嗯,”她声音低不可闻:“也祝你——幸福。”

    她的肚腹一阵阵隐痛突如其来。她艰难地回屋、上床。她抖抖簌簌用纸巾沾拭下体,点点褐黑。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就此僵硬着似要死去。

    在同一时刻冬日阴雨的黄昏,鸣涧县城南大街王府花园的一居室内,湘云躺在床上无奈地注视着窗外沉闷的漫天阴雨。不管风雨再多飘摇、亦或艳阳光明四照,她算是明白了——她人生的盛典、她心仪的婚姻,势将无声无色,无法堂堂正正昭然示众。她再美,也美不成焦点新娘。

    何鈡梁在他初婚的房间,他曲膝半躺在床头,床上褥子板扎得像冰冻了一个世纪。房间冰冰凉凉,窗闭帘垂,细雨敲碎玻璃。

    空寂的梳妆台桌面上唯有一把褪色的象牙梳还残留有昨日的印痕。用心听,就会听见一个欢畅的女声随着一串踢踏的脚步声雀跃,从床头、柜角、甚至窗沿响起:“我梳子呢?梳子跑哪去了?”人未了,梳空掷。

    他抬首对面就是婚纱照。相片中自己仪容堂堂,思竹润如玉器,一对新人所散发的光彩太过美丽。那温暖能刺痛冬日幽思的眼睛。爱只一个字,会写人已去。

    直至整间屋子暗无可视,他才回到现今他的新房。

    湘云躺在床上露着一脸儿闷闷不乐,身旁略冒热气的汤饭几乎未食。

    他凑跟前关心地问:“你咋不趁热喝下一些是一些嘛,妈挺用心给你专做的。不然孩子生下来像你似的娇娇弱弱带起来多费劲?娃儿就要像我们何家胖胖的才好。我姐怀童童多亏我妈照料,生下来可有七斤半了,格外好养。”

    “我都有一百斤了。”湘云愁着脸:“这长身子速度才恐怖,熬到娃生下来,我整个人怕都臃肿得不能看了!”

    “我又不嫌弃,脸蛋漂亮就行。”他笑眯眯的。

    她更担忧了:“我颊上都有暗斑了样,”就冲他置气:“给你们何家生娃,你们当然只顾我肚子不顾我脸子。还一个像样的婚礼都不给,又不是没办过。”

    他难免理屈,好脾气地哄:“我又不是初婚。难得给人留话头,况且场面上都是虚的。”

    湘云忽地坐起来,才嚷得出声:“可我是初婚!你们家只顾自家人情脸面,那我妈又怎么给我家亲友些解释我就这么悄悄摸摸嫁了?”

    他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提不起专注劲:“人前风光一时,人后日子还得靠各人。咱们娃都有了,就安安心心陪着娃出生成长,过平常日子吧。”

    她再难忍耐,眉毛一横,“切”一声冷笑:“两年前不是挺上心的吗?那份排场,那迎亲的车队现在我们村只要有办喜事都要被拿出来做标杆。说穿了你心底里不就是不敢绕过杨家去敲锣打鼓娶我?这个婚事你不情不愿得紧吧?”

    何鈡梁脸青齿寒:“随你怎么想。”

    湘云肚腹一挺:“我连婚姻大事都见不得光地办了,以后一旦被全村人知道我嫁的老公就是杨家不要的勒一位,我家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汰了!那你至少要陪我到村里各处光明正大走一圈,趁早堵了满村长舌妇的嘴。”

    何钟梁定睛看着她,脸色晦暗,沉沉道:“好像我没求着你非得要嫁给我不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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