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15号、25号，王运鸿都要带着酒、菜到“小女人”那去寻欢。他是个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农夫，在不经意间，播下的种子却生根发芽。
6月25号下午，他又来到铁皮车厢。吃饭时她给他倒了一碗酒，而她却没有喝酒。他惊奇地问道：“你怎么不喝点啊？”
她淡若烟云的浅浅一笑，悄声说：“我有了”
他如同电掣一般，怔怔发呆，过了片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郑重地点了一下头，甜甜地笑着，“我想把这孩子生下来。你不是离婚了吗？我们以后就在一起过日子算了。”
“到医院去把孩子流掉吧，我不是不想负责，而是无法负责。”他恳切地请求道，“我是个欠了160万块钱债务的人，靠打工我一辈子也还不清，根本没钱养孩子。何况你还要养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我们真的不适合要孩子。”
“我不管那些，因为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就必须要有个结果。那160万是赌债，我看还不还都行，何况他们也找不到这里。我们先在这小铁屋里住着，以后有了钱再租房子，不要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眼瞎着往前过，荞麦地饿不死瞎眼鹰，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她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真的很想让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
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可王运鸿是不会放弃蒋小菡和他的事业，于是劝道：“我看你苦日子还没过够？你为什么不想把日子过的好一点呢？”
她真的很难离开他。他是一个不带半点虚幻的实实在在的男人，有了他就有了依靠，有了希望，和他在一起就是好日子。她想用孩子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相互陪伴，一直走到生命尽头，因此说：
“我就这个穷命，反正这一辈子也发不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日子再苦我也高兴。”
她是一个得过且过不追求生活质量混日子的女人，只想找个男人伴着，从此不再孤单寂寞，有所依恋。可王运鸿再也不想和她混下去，于是哄骗道：
“可我不行，实在不想过你现在这样日子。你要真想跟我过的话就听我的，把孩子流了，我们先买一辆面包车，每天多买一些鸡去卖，多赚一些钱。两年以后，我保证你手里能有二三十万，到那时候我们再要孩子。”
她听说要买车，顿时兴奋起来，“买车？这是真的吗？我做梦都想买辆面包车，又能多挣钱，人又少受罪。可上哪弄钱去？”
他坚信蒋小菡会给他打钱，于是非常自信地说：“这个你就别管了，只要你把孩子流了，卖车钱我出。”
心中的疑虑让她无法坦然，担心他转身而去，走到爱河的那边，于是说：“我看还是先把车买过了，我再流。”
“为什么？不相信我？”他脸上流露不悦的神色。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瞧你那电话号码，一听你就是个骗色的，什么‘要我扒，我就扒扒，扒扒就走’。”
他面露鄙薄，浅浅一笑，“我要真想走你看得住我吗？我是真心对你好。好吧，那我马上就买车，你可一定要听话哦。”
“行，你买了车，我就流。”她脸上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与憧憬。
……
为了摆脱“小女人”，他只好背着良心对蒋小菡说慌：“我酒后开车撞了一个骑三轮车的女人，为了不让她报警，答应和她私了。谁知那女人闻到我身上酒味，非要给她一万五千块钱不可，不然的话就报警。我没办法，只好跟同事们借了一万五千块钱，才摆平此事。你赶快给我打钱过来。”
蒋小菡并没有追问此事是真是假，便给他打了一万五千块钱。并安慰他：你在外边要多保重，别再出什么乱子，家里的生意很好，不要担心。
拿到钱后，他想给“小女人”多留下一点钱，仅花了一万块钱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
她见他真的买了车，以为他从此再也不会离开她，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再瘦的骆驼比马大。我听你的，我们明天就上医院。”
她坐着刚买的面包车，到医院把孩子做掉了。
他在那服侍了她一个星期，在她床头留下五千块钱，便丢下面包车，“问心无愧”的偷偷地离开了她。
他来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换了一个手机号，从此与“小女人”断绝了音信。
……
他来到市劳务市场，这儿有60多个求职窗口。但来求职的人也很多，每天都有上千人。除了劳务市场内有人在求职，在劳务市场门前大街两旁也排满了长长的求职队伍，有的手里拿着工具——瓦刀、钉锤、扎丝钩……有的手里拿纸板，上面写着：司机、厨师、水电工、保姆……他们都在竭力推销自己劳动力。
他到了好几个窗口看了看“招工信息”，工厂里招的大都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50岁以上的人无人问津。偶尔来了个老板，便像茅坑边上落下一个鱼头，人们像苍蝇一样围拢上去，争先恐后竭力推荐自己廉价的劳动力：
“老板，带我去，我不怕脏，不怕累……”
“老板，我去，我去，这活我干过……”
“老板，带我们去，我们人数正好……”
……
王运鸿毕竟有一技之长，他在等待来招电焊工的老板。
第一天应聘没有成功，他在饭店要了两个菜，喝了半斤白酒，找了个旅社开了房间后，便到外边去遛达。
他正在摆满地摊的“夜市”上转悠，突然有人喊道：“大哥，请留步。”
他寻声望去，见有个用支架撑着一块木板的摊位，木板上放满了衣、帽、鞋、袜。
摊主是个40来岁的女人，见他走到了摊前，便问道：“大哥，你今年多大了？能看看你身份证吗？”
“我55了。”他不明白她的用意，把身份证递给她。
那女人看过身份证后，笑逐颜开地说道：“大哥，恭喜你，我们是搞活动的，55岁以上的人，免费赠送鞋和袜子。你自己挑，自己选。”她递给他一个包装袋。
他看了看摊子上的鞋，都是十来块钱一双的布鞋或劳保鞋。心想：既然不要钱就拿一双留着干活时穿吧，于是挑了一双布鞋和一双袜子。
他正要离开，那女人喊道：“大哥，别走，请你把袋子打开。”
他张开袋口，“大姐，你看，这里就一双鞋，一双袜子，我没拿你别的东西。”
“大哥，你误会了。”那女人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儿衣服也不要钱，你再挑几件。”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那女人依然笑容可掬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是做活动的，我的衣服我做主，挑吧。”
他信以为真，随手挑了一套放在包装袋内，说道：“谢谢！”转身就走。
“大哥等一下。”那女人又喊了一声，说，“不好意思，这衣服不要钱，但得收点服务费。大哥，你带没带钱啊？”
“还要服务费？”他不经意地问。既而掏出钱包，从中抽出一张二十元票子递给他。
那女人见他钱包里有几张100元的人民币，说道：“对不起，大哥，至少得给500块。”
他听后，好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一时扑棱不开翅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愣怔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不是说这些都不要钱的吗？怎么能又要这么多钱呢？我还给你行了吧？”说着，他把那袋子放到她摊子上，转身要走。
那女人一把拉住他，愤怒道：“我衣服鞋子不要钱，但得收服务费。哪有你这样的？不要钱你要，要钱你就不要！都像你这样我喝西北风去！”
“你这是诈骗！我报警！”他眼中闪烁龚行天罚的正道之光。
他掏出手机，刚要拨打“110”，突然有两个身穿“保安服”的中年人来到他身边，其中一人说道：“你要报警吗？我们带你去。”
他不敢跟他们去，估计他们和那女人是一伙的，跟他们离开这里，情况可能会更糟糕，于是大声说：“你们想干什么？我不跟你们去！”
“不去，就把服务费交了！”其中一个男人说。
他知道他招惹了流氓地痞，为了脱身，只好说软话：“我就是一个出来打工的，工作还没找着，上哪儿弄五百块钱给你？”
另一个男人对那女人说：“看他这么大年龄，挣钱不容易，你就少给他一件，收他四百块钱吧。”
他孤身一人在异地，不敢再和他们闹下去，只好认倒霉，退了条裤子，给了他们四百块钱。回到旅社，他掏了身上所有口袋，总共剩下132块钱。
谁知第二天他依然没有找到工作。于是不得不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从旅社里拿出行李，在大街上寻找“住处”。
他见有几个农民工坐在草坪上，围着一块硬纸板，在那儿喝酒，吃着花生米、泡面。身旁放着草席、纸板，他们可能就准备在这草坪上过夜。
他不忍心蹂躏那些为人类带来绿色的小草，来到地铁站门前的广场上，看到有许多人睡在广场的地面上或围墙上。他选了一段米把高的围墙，将被子放在上面，头枕着包裹，合衣而卧，为了防范蚊子侵扰，将褂子蒙在头上。
谁知尚未入睡，便听到细雨撒落在树叶上，像蚕食桑叶沙沙作响。雨越下越大，像是要吞噬这个城市。冷雨漓漓，路灯迷幻，美丽的城市顿显一片苍茫……这雨下的突然，令人猝不提防，他把背包放在头上遮挡，可稠密的雨线却无孔不入，让你无法躲藏。雨水拨动神经，打湿了衣裳，浸透了灵魂，冲击内心的贫瘠与落寞，带来惆怅与慌张，偌大的城市却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此时，立交桥底下、店铺门口的雨蓬底下，到处都睡满了农民工。
他实在没地方可去，只好到公共厕所里去避雨。厕所里已经睡下了好几个人，他请他们挤一挤，给他腾出半米来宽的地方。他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甩掉一把又一把雨水，凄凄惨惨叹息。这一夜，他实实在在体验了一下“打工族”的艰辛人生。
早晨他去买泡面时，顺便买了一支“记号笔”，找来一块硬纸板，在上面写上“电焊工”三个字，把它放在被包上，坐在一边等人来招工。
下午四点多钟，一个姓王的民营企业老板选中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