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7年春天，李林和马跃武在“四季春洗浴中心”洗泡完毕之后，他们来到二楼“按摩房”……正当他们享受着放荡不羁的安慰时，马跃武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因为此时走进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马羌。儿子也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马跃武用长辈口吻说道：“你这小子往这里跑干什么？快出去！”
“只许你州官放火，就不许老百姓点灯。”马羌说着，他们转身走了出去。
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事。马羌料定李所长不敢跟他“拼”。“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虽是爷两个，但父亲马上到了退休年龄，他自己本来就是农民。但李林就不同了，30来岁就干上了所长，前途无量。但是自己毕竟是有责任的，总得给他一个台阶，于是说道：
“李所长，俺就不说‘州官放火’这事了，就说这‘百姓点灯’的事吧，既然你的人因马跃华办丧事挨了打，又找不到打人的人，我看就对主家进行罚款处分吧？”
李林见了台阶就下，说道：“今天我就给你面子，叫他送两万块钱来。”
“两万太多了吧，给一万块钱算了吧。”马羌为当事人“还价”。
李所长无奈地蹙眉，“一万块钱我能把这事摆平吗？三个人挨了打，虽没有什么重伤，我总不能让人白挨打吧？一人总得给几千块钱安抚一下，要不这以后谁还愿意出警？他们一人五千，这至少也得一万五啊？”
“好！”他爽快地答道，“一万五，行！过两天我给你送钱来。”
……
“叔，这事被你闹大了。”马羌对马跃华说，“李所长说你指使人袭警，他让你交出打警察的人，不然话就要逮扑你，这事可不好办啊。”
马跃华哭丧着脸说：“这可是你叫我打的，要不然再借我两个胆也不敢啊。”
“我意思是让你吓唬一下就行了，哪能真打呢？看你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我看都心疼。”他故意夸大其辞。
“当时这么多人，乱成一团，场面不好控制啊，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们要抓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马跃华可怜兮兮地乞求道。
他趁机说道：“要他们不抓你也行，不过你得花两钱。”
“那得花多少？”马跃华提心掉胆地问。
“十万。”他故意说这么多。
马跃华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十万？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看把你老人家吓的。”他笑道，“他们是要了十万，可看我的面子，给两万就行了。”
“这下我亏大了。”马跃华从内心抱怨马强。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他说，“你们家七八口人，我给你家办成‘低保户’，几年时间钱不就上来啦？”
马跃华家在农村算是富户，这几年养鸡挣了不少钱，不仅给两个儿子都盖了楼房，他们家还有两台联合收割机和两部轿车，按照国家政策，吃“低保”他想都别想。听马羌这么一说，便对他感恩不尽，于是拿出两万两千块钱交给马强，说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不说客套话了，这另外的两千块钱就留你买烟抽吧。”
他坑了人，竟然还能毫不忸怩地去拿人家“好处费”。当他把那一万五千快钱交给李所长时，李林为了“封”他的口，竟然还给他三千块钱的“跑腿费”。此外，在这之前他还收过马跃华的三千块钱的“保护费”，仅这一家丧事他就捞了一万三千块钱。所以马坝的群众说：“马羌吃活人，也吃死人。”
李所长的人被打了，实在不甘心，但又不能再去找马跃华的麻烦，他毕竟收了人家的钱。只好去找乡党委副书记兼政法高官王奎连，他说：
“马坝村自从殡葬改革以来，工作一直没什么起色，反而土葬之风愈演愈烈，而且个别群众无法无天。上天马跃华母亲去世，顾了三班喇叭大操大办，晚上进行色情表演，我派赵亚东他们去制止，却被老百姓给打了。所以，这种局面仅靠派出所是扭转不了的，我们不如联合‘民政’共同出击，到大马庄去起尸火化。”
关庙乡的“殡改”工作是王奎连主抓的，马坝村“宾改”工作弄成这个样子他是有一定责任的，李所长主动请缨参战他求之不得。
于是2007年12月5号下午，由王奎连书记牵头，李所长亲自开着警车在前面开道。在县民政局“稽查大队”陪同下，开着五辆小车和一台挖掘机向大马庄驶去……
当他们还没有到达大马庄，王奎连就给马羌打电话，他却一直关机。此时他正在放手发动群众。
他对马跃华说：“叔，这次你不能一个人跟他们干了，要发动群众，你去对他们说：凡是最近两年以内死的人没有火化的，民政局稽查大队都要挖坟起尸火化。你让近两年内那五户家里死了人的家属都去发动群众，我估计大马庄就可以全巢出动了。法不治众，他怎么不了你们。”
农村历来就有“一家有事百家忧”的传统，经马跃华这么渲染，大家群情激愤，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由于找不到坟地，王奎连向群众打听，可大伙都说不知道。他只好让人四处去寻找。结果有人在大马庄南面的农田里发现一座新坟，于是所有车辆便向那儿驶去……
他们刚来到新坟地头，就见黑压压的人群向这儿涌来——奔跑着、吼叫着、挥舞手里的家伙——铁锨、铁叉、木棒、镰刀……顷刻之间将挖掘机团团围住。驾驶员见情况不妙，只好熄火，见机行事。
王奎连大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我们是按着国家政策办事的，请你们让开，不要妨碍公务！如果你们谁敢带头闹事，稽查大队就把他带走！”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便向他涌来，七嘴八舌喊起来：
“把人带走？我看你自己能不能走成还两说呢？把他们车轱辘汽给放了！”
“这家伙属牛皮鼓的——欠锤！”
王奎连本以为是像在他办公室里那样老百姓会对他毕恭毕敬，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可这毕竟是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他们根本不把他这个政法书记当回事。
一个皮肤特白的胖女人，大伙都喊她“大白萝卜”，她似乎要把镰刀挂在王奎连的鼻子上，凶巴巴地说：
“我看你就是麻袋里装枣核钉——肯露尖，吊能什么呀？你少要放屁，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娘割你鼻子！”
别看这位政法书记平时在办公室接待上访群众时趾高气扬，可到了田间地头与老百姓正面交锋时却士气低下，无能为力。尽管有派出所所长保驾护航，有“稽查大队”撑腰，但他却依然不敢与他们争辩，更不敢与他们交手，那怕是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与孩子。他气急败坏地说：
“你们这些农民真是不可理喻！”
一位70多岁的老农民，面容消瘦憔悴，蓄着满头白发，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断定这是看不起农民的话，于是用烟袋杆指着王奎连，说道：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农民怎么了？没有农民，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农民辛辛苦苦忙了一辈子，死了还不得安生？你来挖坟掘墓缺不缺德？伍子胥掘坟鞭尸，为的是报父兄之仇。可我们这些种地的跟你有什么仇？我就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也不怕，今天你要想挖坟就从我身上轧过去！”
王奎连面对毫无法纪意识的老人，实在无能为力。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民政办主任许先进挤到他跟前小声说：“王书记，我们回去吧，这事以后再说。”
他们上了车，可却调转不了车头，车子周围全是人。
王奎连没办法，下车陪着笑脸对靠在车头的“大白萝卜”说：“大姐请让一下，我们调调车。”
“大白萝卜”用藐视的目光看向他，“这可由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无可奈何地说：“不走干什么？在这耽误你们事，也耽误我们的事。”
这时一个30来岁，衣着得体，风姿绰约，容貌秀美，举止优雅的女人对他说：“既然走不掉，又不想浪费时间，不如给大伙上一课，做做他们思想工作，也许他们想通了，就会放你们走。”
“说的对，做思想工作是你们强项，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没机会去乡里听你们开会，就给我们也开开会吧。”
人们向王奎连聚扰过来，他们一边跑一边喊：
“开会了！都快来听听！”
“听这家伙说什么？说的好让他们走，说不好就叫他们在这过夜吧。”
……
王奎连琢磨，反正也走不掉，说就说两句，向他们宣传一下国家政策，说不定真的能说动他们，于是说道：
“乡亲们，你们好！
我叫王奎连，是乡党委副书记，兼政法高官，今天难得和大伙一聚。我来给你们说说我们国家为什么要实行殡葬改革？这不仅仅是为了减少占用耕地，降底殡葬成本。提倡丧事简办，破除旧的丧葬习俗，也有利于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目前我国人民群众虽然实行了计划生育，但是人口还是逐年增加的，如果不实行殡葬改革，土地就会越来越少。说白了，就是不让死人与活人争土地。所以，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白萝卜”插言道：
“火化有什么吊用，骨灰还得装在棺材里，埋在地下还得占那么一片地方，这还不是j巴多长吊多长？改不改还不是一个吊样。”
她的话刚刚落音，田头响起一片笑声。
当笑声随风飘去，田头一片寂静的时候，王奎连接着说道：
“这位大姐说对。所以上级明文规定：骨灰不允许放在棺材里土葬，可以向城里人那样把骨灰装在骨灰盒里放在墓中存放。”
“修墓还不如土葬。”一个40多岁的男人反对道，“土葬若干年之后土坟还可以平掉种庄稼，而修的墓一千年也毁不掉，永远占着地，这样改革我看还不如不改的好。”
王奎连一时不知道如可向他们解释，只好忽悠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农村人还有地修墓，可城里人得出钱买墓地，屁股大一片地比农民盖三间房子都贵。现在是改革初级阶段，修墓是允许的，将来进一步深化改革有可能就不让修墓了。”
“不让土葬，也不许修墓，那人死了也不能放在家里吧？你让他住龙霄宝殿去？”“大白萝卜”谴责道。既而转向马潇潇，问道：“马潇潇，你有文化，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奎连这才知道那个举止优雅的美女叫马潇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