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是韦澄，大飨新科探花，人人羡我前程似锦，无人知我举步维艰。
我的父亲早年曾为圣上平定西南夷叛『乱』，如今做了闲散国公，不问政事，可热爱征战的人哪会没有野心？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如今还在世的不过三个成年皇子，还有他五十才得来的公主。圣上迟迟未立储，三位皇子一直在明争暗斗，父亲表面不倚不靠，实际上已效忠了三皇子。
父亲专情，只娶了母亲一人，我有两个哥哥，大哥体弱多病，二哥云游四方不知所踪，所以父亲选择让我入仕。可我知道，我并没有大哥一半的聪慧，甚至殿试的策论，都是大哥提前为我拟好的。我侥幸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大哥的垂怜，若有一日他身体恢复康健，爵位，官职，怕是都会离我越来越远。
我日日夜夜这样惶『惑』着，直到我遇见她，大飨唯一的公主，薛芳晚。
她就那样俏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自以为改装得无懈可击，可我一眼就看出她的真面目，因我曾有幸在几年前的赏花宴上远远见过她一面。她出落得越发美丽，即使现在扮的清癯落魄，我也能想象到她精致的容颜。
这是我的机遇。无论她是为何而来，我必须留住她。
五
这日，公主又带来了她写的诗文邀我品评，我照例告诉她我要仔细研读，明日与她仔细探讨。到了晚上，这篇诗文便会送到大哥那里，谎称是自己所作，请大哥点评。自我得知她是因我殿试的策论才注意到我，便是这样做的。看得出大哥与她心意相通，他们的观点出奇地一致，无论公主写的是诗文还是策论，大哥皆有独到的见解。这让我愈发懊恼，现如今竟还要依仗大哥，可我若不这样做，又怎能得到公主的垂青？
公主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的笑会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她作的画内容不是花草就是鸟兽，她总能捕捉住它们最吸引人的情态。我很喜欢她，可我不爱她。我的心里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弦娘。我们曾是青梅竹马，可后来她家道中落，搬离京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公主离开后，京城的几个浪『荡』公子哥儿邀我去影香楼喝酒听曲儿，这种活动我以往都会推辞，可今日神使鬼差竟应了他们。也许是心里的烦闷实在需要排遣。
他们一路上激动地嚷嚷着今日花魁娴妖要献艺，这位美人我是听说过的，京城多少男子以见她一面为荣，她遗落的香帕都能卖出一两银子的价钱。当我们来到雅间，推开门见到娴妖的那一刹，我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我不会认错，那是我的弦娘。
她见了我，原本得体的笑容碎裂开，我几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可生生克制住了。若是日后被公主得知我与青楼花魁有染……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弦娘弹着琵琶为我们唱曲儿，他们说她今日的歌声太悲伤，她娇笑说还不是因为多日未见几位爷，心里哀怨得紧。我看着这样的她，竟觉得从未认识过她。
从影香楼回来的之后几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我想问问弦娘她为何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究竟经历了什么。我想把她接到身边照顾，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前程。只有成为公主的驸马，我才能摆脱父兄的阴影，拥有自己的筹码。
上元节公主约我同游，我知道我已赢得了她的芳心。假装对她的身份表示惊讶，随后吐『露』了自己的心意，一切都顺理成章，没过几日，圣上下旨，将公主下嫁与我。尘埃落定，激动的同时，我更多的是疲惫。
婚期将至，公主与我的见面减少，她忙于照顾病重的圣上。圣上是真的宠爱她，一定要为她铺好所有的路，送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我忍不住去找了弦娘，得知她有客，我便等在那里。我改了装，自信没有人能认出我就是韦三公子。
没过多久，她的房间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步履稳健，经过我身边时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我也在观察他，想起弦娘的风月事，再结合他的气质，我推测他是二皇子的手下，许是来送东西的。果然，我推门而入时，发现弦娘的桌上摆了一个楠木盒。
“你怎么来了？你何时来的？”弦娘看见我，变了脸『色』，我上前拥住她，“抱歉，我来晚了。”
弦娘剧烈地挣扎，捶打着我的后背，“你根本不该来！你该准备着迎娶公主殿下！”
我不让她挣脱，把自己的心思吐『露』给她，我说我如何爱她，娶公主又是为了什么。
“等她嫁过来几个月，我就为你赎身，我已经看好了京城一座院落，你一定会喜欢，我会时常去看你，公主是个善良的人，即使发现了，也不会为难于你的。”
弦娘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待她平静下来，我松开手，她后退两步，突然注意到我腰上佩的香囊。
“这是……”
我连忙把它解下，这本是公主送给我的，要我随身带着，我竟如此大意，带到了这里来。
“是……公主绣的。”
弦娘小心翼翼接过来，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她的乌发垂落下来，我看不清她的神『色』，急急解释道：“是我忘了摘，你为我绣的香囊，我一直留着……”
“她亲自为你绣了香囊，你该好好珍藏。”她打断我的话。我想她是吃醋了。
“我最想珍藏的是你。”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也许我来得不合时宜，我该把一切都安排好，再与弦娘相见。
离了影香楼，我心情畅快了许多，仿佛已经看见了我的锦绣前程。
六
与公主成婚已三月，我仍记得大婚那日十里红妆的排场，那是圣上对女儿的爱，无形中增添了我的荣光。只是因着这份爱，安置弦娘的事情怕是要从长计议。
我的妻温柔体贴，时常在政事上为我排忧解难，连父亲对她都十分欣赏，一次酒醉还与我感慨说大皇子懦弱，二皇子沉『迷』声『色』，三皇子鲁莽，若公主为男子，倒是最适合这至尊之位的人选。这不过一句玩笑话，不过无论皇位最终落在哪位皇子手中，我都不会有损失，毕竟公主不会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我迫切担心的是公主发现她的知己其实是大哥，这种担心很快被证实不是多余的。
一日，公主对我说：“听说三哥为你大哥寻求到了一位神医，说是能治好他的痼疾。三哥这样看重你大哥，本宫也很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呢，除大婚那日，倒是没见过他。”
我心如『乱』麻。如果三皇子治好了大哥的病，那么无疑爵位会由大哥继承，他是最名正言顺的世子，那么他会走入到众人视线中，我的把戏，迟早会暴『露』，到时候，我将会失去一切……
不能任凭事态如此发展，我必须做些什么……我开始着手布置。
中秋皇室家宴，我陪同公主入宫。圣上看起来身体好了许多，心情也不错。三位皇子争相逗趣，场面其乐融融。但我意想不到的是，弦娘居然出现在了宴会中，作为二皇子献上的舞姬。我心如刀绞。
这是我第一次欣赏到她的舞姿，久久不能回神，她好像天上的仙子，误入凡尘。公主为我递上一块糕，柔声说道：“夫君，这是我儿时最爱吃的糕点，你喜欢吗？”
我胡『乱』点头，心里念着的都是弦娘，公主以为我爱吃，便不停地递上来，我有些愧疚，她如此照顾我，我却在想着别人……我此刻能做的只有顺从她，一块块吃光了盘中的糕点。
弦娘舞毕，为我们斟酒。圣上面『色』红润，连声赞叹：“好一个妙人。让她陪着朕一个老态龙钟之人，朕可不忍心。还是老二你自己留在府中吧。”
我紧握着酒杯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下，我的弦娘，我还有机会得到她。我想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视线竟越来越模糊……
我这是怎么了……我似乎听见我的妻焦急的呼喊，她摇晃着我的身体，不小心碰倒了酒杯。
我还要……喝弦娘为我斟的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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