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站里的公厕,肮脏到她不能想象,还好是冬天,味道没有那么浓烈,她蹲在坑边上,久而久之,好像也不觉得那么恶心了。
厕所里每进来一个人,习风的心都吊到嗓子眼,她很恐惧那钳子一样的手,会把自己像只鸟儿一样拎出去,然后摔在地上,撕碎。
庆幸,人来了又走,始终没有来敲那扇挡在她和危险之间的门。外面似乎天色已晚,灯亮了,她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双腿发麻,脑子发晕,但她不能放松戒备。
就在要走出去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她竖起了耳朵,浑身禁不住紧张了起来。仔细一听,应该是搞卫生的人来了。
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是一张陌生的脸,才放心的走出来,到了门口四处张望,车站里整齐的停放着日行千里的车辆,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在三轮车把自己送到李牧那灯火通明的家门前,习风才确定今天的逃命结束了。她热泪盈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勇敢过后的松懈脆弱,还是因为感觉来到了一个港湾,即使不是自己的,但那里的人太好,让她可以放心的睡一个好觉。
见到兰姨领着习风进来,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已经是晚上十点的光景,按照汽车行程表算,这个点才到,是没有道理的,但大家都为她的到来高兴,尤其是李牧,从昨天等到现在,他都快要打电话过去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本来说好昨天来的,家里太忙了走不开,直到今天吃过晚饭,村里人开摩托车来县里,才能一起跟着过来,对不起了。”
习风很佩服自己撒谎的本事,一点也不慌张,仿佛那是不容置疑的真话。
“没什么,本来就在过年,我们理解。”
李阿姨永远那么优雅从容,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介怀一样。习风喜欢她,羡慕她,只有在风平浪静中安然度过的人,才会永远这么波澜不惊,神情自若。
他们一家人都在看电视,打了照面,习风刚想上楼洗澡休息,李阿姨站起了来,笑眯眯的递给习风一个红包,
“新年快乐。愿你所有的不快乐都留在过去的一年里。”
习风愣住了,她深知遇见他们已经是上天格外的恩赐,不敢有过多的奢求,她不敢接过那个红包。
“谢谢阿姨,但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个红包我不能收下。”
“这是新年的祝福,压岁钱,晚辈是不能拒绝长辈的压岁钱的。”
李阿姨笑着拉过习风的手,然后轻轻的把红包放到她的手心上,步态优雅的回到沙发上,看着娱乐节目。
习风心中五味杂陈,这世界上,人与人真的天差地别,有多少的龌蹉,就有多少高贵,有多少暴戾,就有多少温柔,有多少繁华,就有多少悲伤。
她抬头望着头顶,是比天空还要美丽的天花板,因为那里也聚集了温暖的人情,从水晶吊灯的辉光里洒下,轻柔的铺在经过的人身上。
洗好澡,她像块豆腐一样摊在床上,眼镜酸涩,特别想要睡一觉,但始终无法安心,白天的经历是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魇。
这时候,李牧进来了,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红包,捡了起来,
“还没拆开看看吗?”
“嗯,今天太累了,明天再看。”
“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收到红包不清点,真有耐心。”
说着他便自己动手,百元大钞,两张。习风吃惊的坐了起来,她永远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收到这么大的一个红包,两百块!这是自己的钱!她很后悔,没有把年前得到的五十块钱留一部分给阿娘。
“你们过年的红包,都这么大一个吗?”
“有的大点,有的小点,看交情了。反正一年也有一两万左右吧。你呢?”
“我过年几乎没有红包的。今年第一次拿到,你家给的。”
习风心中羞愧,觉得以前得到的那几块十几块,自己就美滋滋,在李牧面前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能吧,过年呢,怎么没有压岁钱?”
“你忘了上次我被打的事情吗?我阿爹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怎么还会有红包。”
看到她眼里的失落,鼻青脸肿的她也不曾从记忆力消除,他沉默了,虽然不能体会她的处境,但是他理解,她是一个辛苦的人,一个坚强的人。既然在该有温暖的地方她得不到,那么,在他跟前,他一定会好好护着她。尽他的能力去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在李牧家过的这个年,她吃到了说不上名的美味佳肴,收到了四百块钱的红包,她沉浸在这些满足中没有苏醒,各种喜悦与满足,把她的恐惧与痛楚稍微排挤掉了。
年初七之前,她在不安与恐惧的缝隙里做着美梦,可是初七的早上,美好的事情,像一颗泡泡遇到针尖,无可挽回的破裂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阿爹会找到李牧的家里来,碍于情面,李叔叔把他请进家里,忍耐着那双贪婪的眼睛环顾他的房子、爱人、儿子。
看到习风的那一刻,他脸上是扭曲的笑意,她只觉得自己要完了。
“贱货,你以为你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我说你怎么不要命也要回来,住大房子,有好吃的!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贱货,为了口腹之欲的贱货!”
“请注意你的言行!这是我的家!不然就请你出去!”
这些污言秽语,对历来讲究教养的李先生来说真是不能忍受,何况在自己的妻儿面前。
“你扣我的女儿,我不上你家里讨要,去哪里要?”
他依旧寡廉鲜耻,习风替他的不要脸感到羞耻。
“我扣你的女儿?你说的什么话?我付了钱,你的女儿在我家里教我儿子功课,这是正当的劳动关系!”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迟疑了一会儿,不得不转变了策略。
“这个事情,我也不想纠缠。你把我的女儿叫来这里,除了教书,不还有陪吃陪喝陪睡嘛,吃喝就算了,睡,怎么也要给辛苦费吧,是个妓女,男人上了都要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