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再见之后余生是你 > 第四十四章 年,一直是冷清的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期待,不再祈求。

    今年还是两位姐姐去庙里进香,她跟着阿娘在家里做一些吃的:煎鱼,做豆腐圆,往年还要做扣肉,但今年肉不多,就算了。

    阿爹默不作声的把分好的肉放在盆子里,撒上盐,盖上盖子,这样浸泡腌制两三天,然后挂起来晾晒一天,等腌制的肉表面被晾干,就可以用富有韧劲的白色麻打纸把肉块包好,挂在火炉上,期间只用茶树熏等硬木熏制,三个星期不断火,就能熏制出上等的腊肉,香味浓郁,肥而不腻,尤其是沥出多余油脂的肥肉,呈现出一种晶莹透亮的淡黄色,等到农历三月三前后,黄花开遍山坡的时候,摘一把,放锅里煮出黄水,放入大米和腊肉,是他们家最上等的佳肴,那种天,干多少活都不嫌累,因为晚上可以尝到难得的美味,一片,便可以慰劳累了一天的自己。

    习风和阿娘做豆腐圆,先把做好的豆腐块碾碎,变成豆腐沫,然后像包汤圆那样把炒好的馅料包好,别人家条件允许,会用肉、蛋、菇剁碎拌匀做馅,习风家只能放一点肉末,加上蔬菜,蒜苗,对她来说,也是别有滋味,总之,比李牧家里在菜市场上买的豆腐圆美味多了。

    今天,习风跟大多数同龄的女孩子一样,一整天都要围着火边做吃的,别人是为了出嫁到婆家做媳妇而准备,她,只是单纯的为了家人和自己。

    吃过晚饭,还有工序,在他们的习俗里,年初一要包粽子,阿娘把糯米拿出来洗干净,然后放水泡好,如果不泡水,煮的时候,米粒膨胀,会把粽叶撑破。

    习风则拿出晒干的糯米片,这些糯米片,是年前就拿糯米到县城里用机器压好,然后晒干的,有特别香浓的米味,这是做糯米花的原材料。

    用油一点一点的把这些糯米片煎膨胀香脆,然后把红糖片放锅里热融,再快速的把炒好的米花放进锅里,和着热糖汁拌均匀,于是,尽可能快速的把米花累到碗里,压成塔状,在上面放一块红糖和姜,这是家家户户少不了的祭品。然后把剩下的米花揉成团,为了防止糖汁变凉了没有粘性,家里的女人都动手了,揉成拳头样的团子,放塑料袋里保存,下地的时候,或者干吃,也可以泡热水吃,是农家人热爱的零食和食物。

    就这样忙活了一整天,习风看着一脸疲惫的母亲,觉得很心疼,也很担心她会不会支撑不住。

    “阿娘,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女人脸上是特别满足的笑容,因为自己的双手,可以让这个家正常过年,也因为有个小棉袄,仿佛再辛苦,都不会觉得亏欠自己,毕竟,为了爱的人努力奉献,再苦也是甜的。

    “都快放炮了吧?就不休息了,等放了炮再上床睡觉吧,不然天冷,被窝暖了不想出来。”

    她拨弄着火,渴望烧的旺盛。老人们都说,除夕的火不能灭,烧的越旺越好,预示着来年家里红红火火。阿娘每个除夕,都不曾睡安稳,几次起来看火,为了烧的好,她甚至把炉架子拿开,架上早就准备好的上好的木料,炉火把整个屋子都唔得温暖明亮,但是,家境却一直萧条。

    至于十二点跨年烧炮,习风一点都不想去看,别人家都到楼顶上去烧,声音可以传的很远,轰天雷满地红,一个接着一个,气势非凡,可是,她家每年都只能在地上,一个轰天雷,或者一串满地红,只能勉强的凑一个形式,可怜兮兮的鸣几声,然后看着别人家争霸天空。

    回到屋里,人家还要吃宵夜,有电视的家里还要看晚会,但是,他们一家的女人,放完鞭炮,只能钻进被窝里,没有祝福,没有红包,年,一直是冷清清的。

    习风听说,年是一个怪物,每一户人家每一年的除夕里,都要拿出最好的食物把年喂好,这样来年这个怪物就不会来骚扰,让他们能安心生产生活一整年。

    大概家里给年的贡品太寒酸了,所以它才会一整年都混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吃一整年,家里才总是这样入不敷出吧,要养一个大怪兽,不是简单的事。

    习风总是不相信救苦救难头顶光圈的神,但她一直相信,有这种危害人间、表现人民疾苦的怪物怪事存在,苦的人,总是那么苦,怪物是势必比动物还要残忍,总是欺软怕硬的,求神拜佛,从来没有转机的。

    过年,对于习风来说,不过是有机会多吃几块姐姐们放弃的肉,多闻一些炮竹的硝烟,没有别的感觉,年初二,大姐二姐又去庙里供奉去了。

    她对坐在火边的阿爹说,她吃完早饭就要回去了,收了钱,不好耽误太多时间。

    “你还要回去?”

    阿爹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发黄的眼珠子打量习风,像是看一个垂死的小怪兽,不知道是捏死它好,还是一口吃了它好。

    “当然要回去!收了钱,难道不做事吗?”

    习风觉得不可理喻,但很快,她知道了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的意图。钱他已经收了大半,剩下那五百块要不要也无所谓。在这个他厌烦的女孩跟前,他从不介意做个无赖,因为把习风困在家里,她还可以做牛做马几天的时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利用、压榨这个不该来的女儿。

    “我是收了钱,你也做足够了事。”

    习风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觉得自己是个做下贱事的人。她才十四岁,这种来自亲生父亲的侮辱,让她羞愧难当。

    “阿爹,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但是,希望你尊重一下别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你好的太多的人。他们不会说龌蹉的话,更不会做龌蹉的事情。”

    习风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力量,她颤抖着,哽咽着,在如断线珠子散落的泪珠里,断断续续的发泄着自己的愤怒。预料之中,阿爹的拳脚与谩骂暴雨般打了下来,习风只觉得头晕眼花,她用尽全力凄厉的尖叫着,怒吼着。以前她在欺辱面前,总是咬紧牙关,以为这样施暴者会怜悯,会失去兴趣,可是,没有人对她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