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陆醒来的时候是在指挥室里，常开霁就坐在旁边吃饭，见他醒来，说道：“知道你是不会安分地待在医院里的，就把你又弄回来了，在这里你应该会舒服一些。”
裴承陆躺在那狭窄的行军床上：“什么时候了？”
“震后第七十个小时，你们到达懋城的第五十四个小时，你手术后的第二个小时。”常开霁问他：“饿不饿？喏，吃。”
裴承陆看着她好久：“那下面有作训服，你去换一下吧。”
常开霁看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和裙子，说：“你应该早点说。”
常开霁把帐篷的帘子放下来，用一分钟换好衣服，问：“疼吗？”
裴承陆摇摇头：“不疼。”
常开霁说道：“我妈说，你肩膀里的弹壳没取出来，怕伤害主要神经。”
“已经放了十年了，不在乎再多放十年了。”裴承陆道：“扶我起来。”
常开霁把他扶到办公桌边：“这是这些天送来的文件，所有人口名单，救援人员名单，赈灾物品清单，都在这里了。路上交通恢复之后，旅游局那边就把所有游客送出去了，我会在这里陪你到最后一刻。
到目前为止，遇难人数是两万三千一百二十一人，全部核实身份。获救人数六万五千七百一十九人，失踪人数两万一千零六人，失踪人口身份还在核实。”
裴承陆说道：“我的右手怎么还是没有知觉？”
“我问过了，我妈说需要三个月的复健，最近这段时间你还不能动，等拆线之后再说。”
裴承陆居然特别乖的说：“好，我听你的。”
常开霁点点头：“救援的事情我会竭尽全力，俞越也会，所有人都会。希望你能在这里出谋划策，给我们提供最高效的救援方案。”
“好。”
常开霁就那么随便的坐在地上，开始收拾那个救援背包。裴承陆皱眉毛：“别坐地上，凉。”
常开霁微微一笑，从地上跳起来，拉了椅子在裴承陆身边坐下来：“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以前的不喜欢？”裴承陆歪着头看她。
“都喜欢，都喜欢。”常开霁又撩了几句，就靠在裴承陆身边睡着了。
常开霁累了很多天，这七十个小时里只睡了六个小时，怎么可能不困呢？裴承陆看着她睡熟的样子，才发现常开霁有了黑眼圈，胳膊上多了擦伤，磨破了手指，额头磕破了皮。
裴承陆轻轻起身到外面去，看见废墟的空地上整齐的堆着尸体，风吹动那些尸体上的白布，隐约看见有的人没了胳膊，有的人面目全非，但是医生和护士们依旧把他们处理得很好，让他们可以有尊严的离去。
四周的志愿者和救援人员还在跑动，有的举着点滴袋，有的扛着破拆工具，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在喊叫，在焦急。
“裴团，怎么样啊？好点没？”俞越走过来问他。
裴承陆点点头：“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都挺顺利的。”
“那就好。”裴承陆在这几天好像格外的安静了。
俞越说道：“怎么了你，还没缓过来？”
“还行。”
俞越笑了一下：“伞降是我们俩一起决定的，也是上级批准的，你干嘛要一肩扛？”
“没有。”裴承陆给俞越扔了瓶水过去：“邱光追悼会什么时候？”
“等这边处理完，上级说要风风光光的办。”
裴承陆点点头：“应该的。”
俞越指着远处从医疗站里抬出来的那个尸体：“那个，我救出来的。是个高中老师，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吊着一口气儿，身下护着两个学生，那两个学生就是轻微骨折，我们都以为他会失去双腿，现在才知道失去的是生命。”
俞越转头，看向远处医生抱着的那个三四岁的小孩子：“那个，张梁救的，孩子的父母一上一下，救了这孩子一命。救出来的时候孩子身上放了一只手机，里面有一条编辑了一半的短信，孩子，如果你能活着，请记得我们爱你。”
俞越又指着一个穿着警服在穿梭的女人：“那个大姐，全家十一口人全部遇难，从地震到现在，没掉过一滴眼泪，马不停蹄地在救人。”
俞越扭头看向帐篷里面睡熟的常开霁：“这个女人，从地震到现在七十多个小时，只睡了六个小时，回来拿了十五次药品，吃了四次东西，救了四十几个人。”
“兄弟，谢谢你了。”
俞越看了裴承陆一眼：“没事儿。你可不能倒下，我们现在都指望着你给我们出谋划策呢。”
“我尽力。”
裴承陆坐到办公桌前，各种应急电话就没停过，一直在响，有民政部门的，有志愿者协会的，有抗震救灾中心的，还有军里的电话。裴承陆以为这电话会把常开霁吵醒，后来才知道是多虑了。
常开霁也许真的是累坏了，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常开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那行军床上，身边的人正是裴承陆。
常开霁有几分尴尬的坐起来，准备偷偷溜走。
“上哪去？”裴承陆从后面叫住她：“把饭吃了。”
常开霁看着桌上的盒饭，一屁股坐下来：“这饭真好吃。你不吃吗？”
裴承陆坐下来，用左手拿起筷子：“吃完饭去俞越那，那边缺人手。”
“好。”常开霁笑说：“今天真帅。”
裴承陆微微一笑：“是你让咱妈给我当说客的吧？”
“……哟，还咱妈？那是我妈好吧？”常开霁说道：“是我让我妈去的，怎么样？”
“咱妈挺喜欢我的？”
“只要是帅哥，我妈都喜欢。”常开霁着重强调了“我妈”这两个字。
裴承陆点点头：“早晚也会成为我妈。”
“……”常开霁飞速的把饭吃完，然后背上救援背包：“你记得找我妈换纱布，我走了。”
“知道，注意安全。”
裴承陆进医疗站的时候，常妈妈正在给一个患者做心肺复苏：“除颤仪准备。”
“一百五十焦耳。”
“都闪开！”常妈妈紧接着开始心肺复苏，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是汗珠在往下滚。
“有了有了，主任，心跳恢复了。”
常妈妈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上呼吸机。”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