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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原白天与黑夜的温差是巨大的，空旷的原野到了夜间会气温骤降，白日里的艳阳高照，在夜幕拉开，燥热会迅速褪去，但因为季节，并无寒风叨扰。
虽无寒风，却也让人待着不舒服。
卜日古德，草原上的雄鹰。
父亲给他取名卜日古德，是希望他有一日能像雄鹰一般，翱翔于九天之上。
卜日古德也不负众望，他是家乡部族中唯一汇灵成功的男孩子。
那年，卜日古德八岁。
作为青岚帝国的孩子，风之神眷顾了他，让他成为了风属性的修者。
但家里距离最近的学院，也要半个月的路程。
青岚帝国就是这样，帝国腹地在西北，大人物也都在那里。
卜日古德作为土著民族，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本不愿意去那些东境移民建立的城镇。
但阿妈说，去吧，孩子！风之神眷顾了你。
传灵殿的神使很慈祥，给了卜日古德盘缠。
听家里长辈说，传灵殿的神使是神最虔诚的仆从，给他主持汇灵的神使，自称是卑微的僧侣。
但神使是强大的，是整个草场最强大的人。
因为神使坐镇，他们可以安享丰美的水草，不必担心其他部落的侵扰。
神使名叫齐齐格，她很美。
在阿妈和神使的鼓励下，卜日古德带着盘缠，一路向西，去追寻神的旨意了。
齐齐格说对卜日古德说，你一定要变强，然后回来，接替我守卫咱们的故乡。
十岁半的卜日古德牵着骆驼，在踏离牧区三天后，被一股贼人抢了。
盘缠不见了，学费也被贼人掳走了。
卜日古德差点死在野外，但因为齐齐格的推荐信，那些人还是把他的命留下了。
他们蒙着面，骑着最快的马，消失在了卜日古德被鲜血笼罩下的视线中。
忍着剧痛，卜日古德艰难的来到了托克托，青岚帝国最东边的城市。
到得托克托学院，卜日古德递交了齐齐格的推荐信。
但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跟卜日古德要学费！
“八岁才汇灵？”那人摇摇头：“简直是废物，不要给我们托克托丢脸，钱不够的话，不会让你进门的！”
就这样，托克托多了一个小乞丐。
修者，也是有乞丐的。
传灵殿汇灵法阵问世以来，汇灵成功的人多如牛毛，这些人，不过只是给上位者多了一些长工。
蒙风神眷顾的卜日古德没有想到，自己在那些东境人的眼中，不过是废物罢了。
乞讨了两年的卜日古德，感觉自己比一般的乞丐力气大很多。
那天晚上，卜日古德抢了一匹驮马，离开了托克托城。
当赶回自己的家，卜日古德却找不到阿妈了。
草场被一群陌生人占领了，他们有更多的羊群，有更快的战马。
他们不接纳卜日古德。
齐齐格也失踪了。
那天，卜日古德又挨打了，比以往都重。
驮马被抢走了，他被扔在传灵殿外的草地上，苍鹰在他的头顶盘旋。
他的名字就是雄鹰，此时却要成为雄鹰的粮食了。
闭眼等死的卜日古德，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毡房里。
“跟着我吧。”齐齐格对他说：“我厌倦了当神的仆人。”
“神使，阿妈呢？”卜日古德含着热泪质问：“我不是被风神眷顾的孩子么？”
齐齐格抚摸着卜日古德的头发，没有说话。
“东方的黄石原，有个圣湖，名叫奥登诺尔。”齐齐格说：“跟我去那吧，在那里安家。”
卜日古德点点头，跟着齐齐格踏上了寻找圣湖之路。
卜日古德今年46岁了，他还是少年时，就知道了，圣湖的水，是鲜血净化而来的。
奥登诺尔，是残酷的代名词。
鲜血渗透进大地，被净化后，汇聚于此。
每到晚间，映着夜空的繁星，很美。
东境人叫她落星湖，而奥登，在牧民的语言中，是星空的意思。
齐齐格已经改名叫了宝拉。
卜日古德却不用改名，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死人了。
在挥别阿妈，挥别齐齐格后，他就是一个死人了。
手中的马刀落下，东境人商队中，最后的生命之火跟着熄灭。
手下人举着马刀，高呼宝拉万岁，卜日古德万岁。
但卜日古德的心中早已经厌倦了。
大家都说，这队东境人不守规矩，死有余辜。
但每到这种时候，卜日古德都会想起，那个十岁的孩子，刚刚踏出牧区后，便被一队人洗劫的往事。
自己在那时候就应该死掉了。
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若留着他们的性命，他们也会像自己一样迷茫吧？
倒不如死了好！
擦拭掉马刀上的鲜血，还刀入鞘，卜日古德骑着快马，率先向奥登城的方向奔去。
在距离奥登城还有不足十里的时候，卜日古德被黄石原上的一股篝火吸引了。
拉转马头，卜日古德向那团篝火所在的方向奔袭过去。
荒原的夜晚是安静的，荒原狼的叫声不是每晚都能听见。
卜日古德飞奔到篝火旁，两名少年应该是很早就发现了他。
当卜日古德勒紧马缰，胯下骏马人立而起，那两名少年还是冷静地烤着篝火。
两头骆驼早就跪在地上睡着了，此时听到动静，又纷纷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卜日古德。
但骆驼的主人，还是没有看他。
两名少年的打扮，和卜日古德很像，看上去并不像东境人传统的装束。
他们虽然长了一副东境人的面孔，但头发很短。
篝火的光很暗，卜日古德也不好猜测。
但看他们的衣服材质，应该不是当年的自己，他们一点都不落魄，打扮更像是世家贵族。
“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卜日古德坐在马背上问：“这里很危险。”
“我们也很危险。”萧飒背对着卜日古德，但精神力已经铺开，他知道，来的这个人没有要打劫他们的意思。
“你们是东境人。”卜日古德听出了这人的口音：“前面是奥登诺尔湖，不是你们小娃娃该来的地方。”
“我们就是要去那里。”萧飒回答：“但骆驼累了，我们也饿了，今日就不进城了。”
少年转过头来，很有特点的桃眼，那不是属于牧民的特征。
萧飒看着坐在马鞍上的大胡子，高鼻梁，丹凤眼，黄皮肤，大圆脸，膀大腰圆，若不是他身下的马神骏无比，应该是托不住他的。
“旅者？土匪？”萧飒好奇：“但无所谓，如果饿了，就坐下来吧。”
篝火旁的腌肉滋滋流油，很香。
卜日古德翻身下马，也不客气，就坐在了两名少年的中间。
“你们不怕我？”卜日古德问。
“不怕。”说话的是另一个少年，映着火光，卜日古德看到了一张不苟言笑，却非常英俊的面孔。他的五官，有牧民和东境人没有的立体感，有些像他带过的那些货品，那些供大人物赏乐的异族。
“有意思。”卜日古德也不客气，抓起插在签字上的烤肉，大口的吃了起来。
两名少年很好客，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对于卜日古德不见外的做法，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你们，要去奥登城，做什么？”卜日古德问。
“求活。”萧飒答：“家没了，父母亲人没了。虽然那地方还在，但我没法回去。”
“为什么？”卜日古德问。
“回去了，有人要我的命。”萧飒说：“逃出来，却能活。”
“但逃出去的话，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为什么要来这里？”卜日古德说：“落星湖里面的星星，都是冤死的亡魂。这里不是善地。”
“我们也不是善人。”另一个少年开口了，他说完还笑了笑，但笑起来并不好看，不如绷着脸。
“很有意思的小娃娃。”卜日古德很快就吃完了烤腌肉，萧飒递给他一个水袋。
“不是酒？”卜日古德打开水袋，喝了一口。
“小孩子喝酒对身体不好。”萧飒也笑了笑：“我叫潘安。”
“我叫王采。”
“卜日古德。”卜日古德说完，解下腰间的一把匕首：“真要去奥登城，遇到麻烦可以报我的名字，这个给你。”
“卜日古德？”萧飒记下了中年人的名字：“抱歉，没听过。我们只听过文东、华强、哈勒滨与宝拉。但你的名字，我们兄弟记住了。”
“你们不像东境人。”卜日古德起身：“倒像是牧民。”
“谢谢。”萧飒答：“我们兄弟喜欢牧民的豪爽。”
“但牧民早就不存在了。”卜日古德说完，翻身上马：“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若遇到麻烦，我能保你们安全离开奥登诺尔，那匕首，收好。”
“谢谢。”萧飒说完，冲卜日古德摆摆手。
骏马消失在夜色中，朝落星城奔去。
“少爷，那人好奇怪。”旺财看着卜日古德的背影：“不过我觉得他很强。”
“哦？快说说。”萧飒好奇，旺财突破那一个月的瓶颈后，似乎有了他也说不上的天赋，就好像精神力强大了许多似的。
但萧飒的精神力，只能在对方运功后才能查探出来，而旺财更多的是血脉提供的第六感。
妖与人，果然是不同的。
“感觉比夏云还要强大。”旺财说：“我只是猜的。”
“四大流氓之外，还有御灵期的修者啊！”萧飒看着火堆，火堆噼啪作响：“这散修的圣地，真是名不虚传啊。”
“少爷，今晚为什么不进城？”旺财好奇。
“就是觉得晚上比白天更危险。”萧飒说。
在前世，任何过分自由的城市，夜晚都比白天要危险许多。
这落星城作为三不管地带唯一的城市，萧飒主观推断，夜生活应该是蛮丰富的。
从鲁尔白日忙着赶路就能看出来，上午的时候，匪人应该不怎么出现，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夜猫子。
当然，这都是推断。
这种无主之地，有悍匪，就会有小偷。
灵州的夜晚不比前世，没有电力照明的情况下，光线并不充足。
比起夜间找落脚点，明日白天出岔子的几率会小很多。
“那我就先睡了。”旺财说：“后半夜我守夜。”
到了后半夜，人会比刚入夜的时候更疲倦。
旺财现在跟萧飒的关系虽然已经不再是主仆关系，更像是好朋友。
但作为曾经的家丁，旺财还是习惯性的守后半夜，让萧飒值守前半夜。
“睡吧。”萧飒说完，旺财就进入了梦想。
到得第二日，萧飒被刺眼的朝阳叫醒，旺财已经整理好了行囊，两头骆驼也早早的站了起来。
主仆二人没有再犹豫，向落星城继续前进了。
没有城墙的城市，让萧飒倍感亲切。
旺财的样子就有些像乡巴佬进城了。
必定在灵州，城墙的作用还是不容忽视的。
但到了萧飒觉醒前的地球，城墙的作用已经没有了，而且还会耽误城市的扩张。
望山跑死马。
站在远处看地平线那头的城市，萧飒一直以为那里跟永安城的规模差不多，也就是北京二环里的那种规模。
这种规模，在灵州这种时代来说，已经算上庞然大物了。
而永安城比起森罗皇城来，规模也不遑多让。
但到得落星城，萧飒才明白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处戈壁明珠。
落星城是一座没有城墙的环城，中间包围着落星湖，让整座城市的规模比起永安城来说大上了两倍。
萧飒没有机会去看落星湖的规模，但想必不会太小。
而更让萧飒意外的是，这座城市比起永安城来说，规划的更加仅仅有条。
那沙漠特有的桦木与黄泥混搭平顶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外围都是些低矮的建筑，但顺着视线铺开，越向内，建筑物就越高大。
城市中的道路宽大，戈壁滩的土地被用不知道何种处理方式给夯实了，并没有想象中的扬尘。
道路两旁商户林立，但有许多商铺还没有开门，开门的多是一些食肆酒馆儿。
小店的招牌多数是用羊皮做的，上面写着店铺名称。
因为传灵殿和曾经封埜大帝的关系，灵州的文字是统一的。
虽然也有其他语种，但所有人都会通用语。
孩子们早早的起床了，在街道上追逐奔跑，穿着打扮都带着异域风情。
居民们的脸上也都挂着和蔼的笑容。
一切的一切，都与想象中的罪恶之地划不上等号。
“您好，旅者朋友，是第一次到落星城么？”一位看上去和萧飒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主动地牵起了他们的骆驼：“我家里有最好的厨师，卧房也很干净，若您有需求，晚上还有特殊服务，您跟我去看看吧。”
听到那孩子介绍，萧飒和旺财对望一眼。
萧飒点点头：“走吧。”
一声令下，那小孩子牵着主仆二人的骆驼，在落星城的主干道上拐了一个弯，消失在了上午的市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