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馒头眉头皱了起来，表示疑惑。
朗钰停下了在桌上轻叩的手指，换了种说法，又悠悠补充道：“祸福无常，焉能自知？夫满则亏，盛则衰，物之常也。诗曰，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智者不捐细微。久乘富贵，祸积为祟，富贵而无骄矜之气，尚之。你可明白？”
“奴才…愚钝。”
朗钰叹了口气又道：“你这人聪慧机灵看得清形势，但是你身上却有个致命的缺点，而这恰恰也是你的弱点。你太爱托大，也太爱显摆，尤其是在比你弱的人面前。
我知道这都与你一直以来受尽欺压有关，但，此次我将你升为掌事，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恃强凌弱，嚣张跋扈。你要知道，一时得势，并不代表一世得势，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这样，你这条路才能走得更长远些。
当然，我这么说也不是让你就此放过那些欺辱你的人，他们欠你的总要还的，只不过…我希望你换个方式。”朗钰望进了小馒头的眼中，“我话就说到这儿，至于你听还是不听那是你的事。”
朗钰就要收回视线，但却见小馒头与自己对视的眼中渐渐蒙上了水雾。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小馒头一撇嘴竟然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朗钰莫名。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小馒头的哭势又大了许多。
一时抽泣，一时又大嚎，原本颗颗滚落的泪珠不过一会儿就连成了线，朗钰甚至看见了他的喉咙。
“奴才…”似是嚎累了，小馒头接连抽哒了几声，“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像公公一样对奴才这么好。”
“对你好？你可能看错了。我也是有利所图。”朗钰有点哭笑不得。
小馒头睁眼看了朗钰一眼，又嚎了起来，“奴才不管那些，奴才只知道公公是有心让奴才好的，奴才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奴才懂得公公的苦心。”
朗钰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小馒头向来机灵，不禁欣慰一笑。
“就说你机灵。”她在小馒头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又拿起桌上装蜜饯的碟子递到了小馒头面前，“呐吃块蜜饯，别给我在这狼嚎。”
小馒头骤然止住了哭声，含着打转泪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摆在自己面前装着蜜饯的碟子。
朗钰以为他听话不哭了，结果他却“哇”地一声再次嚎哭了起来。
“嘿你还来劲了？”朗钰被小馒头这突来一声惊得手上一抖，险些把手里的盘子打翻。
小馒头突然埋首在地，带着响声给朗钰连磕了几个头。
他带着哭腔道：“公公放心，奴才一定谨记公公的教诲，以后公公让奴才向左，奴才绝不向右，公公让奴才死，奴才绝对不活。”
朗钰捡起盘中的一块蜜饯砸在了小馒头身上，“把你这些假大空的话都给我收起来，事是要做给人看的，不是说给人听的。”
小馒头赶忙把掉在地上的蜜饯捡了起来握在了手中，又给朗钰磕了一个头，“奴才定不负公公厚爱。”
朗钰摇着头，无声地笑了一声，她口气稍强，命令道：“把眼泪擦干。”
小馒头哭声立止，卷起衣袖在脸上瞎擦胡摸了一顿。
虽然时不时还会抽哒上一声，但他为了不让朗钰生气，愣是把嘴闭了起来，把抽泣声压到了最低。
朗钰把手中的盘子往小馒头身前挪了挪，“拿着。”
小馒头稍有犹豫，但还是伸出两只手接过了盘子，捧在了怀中。
朗钰见他只捧着不吃，又命令了一声，“吃！”
“吧嗒”一声，一颗泪又从小馒头的眼中掉下，恰好落在了盘子里的蜜饯上。
“还哭！？”
小馒头被朗钰这么一吓，抬袖又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捡起那颗沾了泪水的蜜饯，塞在了口中。
朗钰见他终于不哭了，松了一口气后才又转眼看向窗外。
黑影还在，但此时隐隐有些晃动，朗钰不禁无声地哼笑了一声。
“这壶里的水喝完了，劳烦寿公公再添些。”朗钰漫不经心地道。
声音落地，房中却突然陷入静谧，就连房外也静得只能听到黄叶落地的声音。
“这戏可不能白看呀。”朗钰一手摸着犹有余温的茶壶，拉长了尾音。
“咚”地一声响自房门外传来。
“公公恕罪，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
“嗯，不是故意那就是有意了。”朗钰有些玩味地笑道。
“奴才惶恐。奴才罪该万死，还请公公降罪。”
朗钰把桌上的茶壶稍稍拿起了些，随即手一松，壶底砸在了木头上也发出了“咚”地一声。
“添水。”
房门很快就被自外面打了开来。
门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朗钰一起挥退的寿公公。
此时他的面色有些难看，身子也有些颤抖，如果离得近，可能还会看到正从他脑门上滚下的汗珠，那大小一点都不比小馒头方才的眼泪小。
寿公公进了房中，屏气敛声走到了朗钰身边，给那空了的壶续上了水。
本要给朗钰斟上一盏，但壶却被朗钰接了过来。
他心下狐疑，但又不敢看向朗钰，只好垂首躬身站在朗钰身前。
直到一盏冒着热气的茶递到他眼前，他方才猛然一怔看向了朗钰。
朗钰面含淡笑，把手中的茶往寿公公手边推了推，示意他接住。
但寿公公的手却若针扎，猛然缩了回去，把头低得更低了些。
“奴才不敢。”
朗钰盯着他看了片刻，哼笑了一声。
她伸手把寿公公缩回去的手拿了起来，又把他紧握成拳头的手掰了开来，把那盏茶放在了寿公公手中。
寿公公本还是要拒绝的，但却被朗钰用手拦了去。
他甚感无奈，只好把那盏茶捧在了手中。
朗钰那起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而后幽声说道：“好奇可是会害死猫的。寿公公是宫中的老人，应当知比我更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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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福无常，焉能自知？夫满则亏，盛则衰，物之常也。诗曰，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智者不捐细微。久乘富贵，祸积为祟，富贵而无骄矜之气，尚之。——《仕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