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人身子猛然一怔，应声抬起了头。
他冲着朗钰谄笑了声，“哟，公公这不是折煞奴才了。”
“公公叫奴才小寿子便是。”
“寿公公。”他低眉眼睛稍转，“哎呀，奴才可当不得。”
见他这般阿谀奉承的姿态，朗钰心中惊奇之余，越发好奇。
既然这人是季连墨身侧的副总管之一，为何又要来讨好自己？
她的品级好像还没有他高。
难道是因为太后？
朗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寿公公半晌，本想找到答案，但看来看去，也不过是他的低眉顺眼，谄笑连连。
于是，她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季连墨，但此时他头搭在自己肩上，乖巧的像个安睡的孩子，一点表示的意思都没有。
朗钰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随即又将目光迎上了还在地上跪着的寿公公。
其实，她是想上前把他扶起来的，但如今他和季连墨正互相倚靠着。
离开她季连墨会不会倒她不知道，但如果是她离开了季连墨，有百分之二百可能会倒。
天知道她这一天下来，身子就快散架了。
朗钰无法上前，只好学着那寿公公谄笑了一声，“哎呀，原来真是寿公公啊，久仰大名，失礼失礼。”
“还请公公快快请起。”
朗钰的手伸到了离寿公公不远的地方，但却见他微躬的身子顿了一顿，随即竟抬眼撇向了她。
眼里似有打量，也有惊诧。
“诶。”他小心应了一声，可能是见朗钰面上浅笑吟吟，起身时便把目光收了回去。
“奴才谢过钰公公。”站定后，寿公公又朝朗钰欠了欠身子。
朗钰回以淡笑之余，也随着他欠了欠身子。
“不知寿公公前来…”朗钰起身，向着寿公公的身后扫视了一眼。
寿公公看了朗钰一眼，又转眼朝着身后四下打探了几眼，见均无异常方才转过了身。
“奴才可都听说了。”他抬脚与朗钰身前近了几步，一手掩在唇边，“小禄子那天杀的狗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对公公您不敬。”
“还把公公关在了这里。”
寿公公嫌恶地在空旷阴冷破旧的大殿里扫视了一眼，面上愠怒，冷哼了一声。
“要奴才说啊，公公今日打他打得好！”他渐渐将身子站直，不知是不是真的气急了，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则掐着兰花指，比在身前，指随话动，“他怎么也不想想公公您如今是个什么地位，什么身份。”
“公公您可是太后老佛爷身跟前儿的红人儿呀。”
“他为难公公您，可不就是在为难老佛爷吗。”
他两眼一翻，又哼了一声，“这要是让老佛爷知道了，生气就不说了，怕必是要心疼的。”
眼见寿公公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朗钰险些笑出了声。
这小动作，这小表情，漂亮！
这戏做得，完美！
就是这个戏剧痕迹太重，有点浮夸。
感情他这是来骂禄公公了。
朗钰憋着笑，轻咳了一声，“哎呀，寿公公言重了。”
“哪有什么红人不红人一说，我也不过就是个奴才。”
“今日能得老佛爷三分垂怜，那也全因老佛爷心慈人善，可怜奴才罢了。”
“至于禄公公…”朗钰稍顿了顿，“若按品级来说，禄公公在我之上，他有命，我自然该受。”
朗钰面上甚是恭谨，她这么说，也是为了防止这寿公公别有用心。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听他在这儿骂着禄公公为她打抱不平，但是人心隔肚皮，她可还不知道这突然造访的寿公公安得是个什么心。
何况人前说人本就是大忌，他能说，她却不能。如果非要说，那也只能是好话。
朗钰眼眸动了动，随即又瞥向了寿公公，“寿公公今日这话，跟我在儿这说说也就罢了，但，可千万别在旁人面前说。”
“若是有那多事的人，怕是要对公公不利。”
寿公公闻言，面色稍变了变，眼眸慢转，似作沉思。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诶，钰公公提点得是，提点得是。”
朗钰见他面色有变，掩唇笑了笑，“瞧寿公公您说的，我哪敢提点您呀。”
“我这不也是看寿公公您人好，不愿让您为了我蒙上那不白之冤！”
“说起来，我还要在公公面前称声奴才呢。”说着，朗钰抬眼瞥了寿公公一眼。
却恰逢寿公公也在看着她，两人这么来回一望，视线就对到了一处。
但相交也仅是刹那，随后寿公公就把目光错了开来。
他冲着朗钰摆了摆手，“嗨。”
“瞧钰公公您说的。”
“折煞奴才了不是。”
“何况…”
“你我兄弟二人之间何有奴才？”
“兄弟”二字被寿公公咬得极重。
朗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也正瞥着自己，眼中又有小心，又有试探，而试探之余，更有期待。
期待？
这寿公公是在跟她攀关系？
这是朗钰不曾想到的。
且不说他们两人的年龄之差，就是身份品级之差，这寿公公也不该与她称兄道弟吧？
但…他既然敢说出这种话，他的目的是她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许多。
不过…该防还是要防。
她现在只怕，这寿公公是福公公派来试探她的。
朗钰暗处的眸中酝出一层薄雾，抬眼之际，也应和着的笑声，点头笑了笑，“寿公公说得是。”
听她这么一说，寿公公似是喜出望外，眼中当即露出了大喜之光，下一刻竟掩唇出了声。
此时两人皆在笑，听起来倒是挺和谐的，但朗钰知道，大家可能都是各怀心思，如今不过是在尬笑。
但越是尴尬，朗钰面上的笑便更甚几分。
假笑嘛，她最在行。
“呦，瞧这衣服还透着湿呢吧？”寿公公突然出声，惊了朗钰一跳，转眼看去时，却见他正向跟在他身后的太监招手，“快，快把衣服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