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钰并没有刻意把话音放柔。
她话中带了些许恐吓，说起来与平时威胁季连墨时的语气也没什么不同。
但是季连墨躺在她身边还是一动不动。
朗钰也不着急，兀自点了点头，“好，就算你不怕生病不怕难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依你现在的处境，假如你真的病了，别说是御医了，怕是连药太后都不会给你。”
“到时候你没个什么事倒还好，但若是你真有个什么事，那那些做梦都盼着你死的人，岂不是称心如意了？”
“那你的家要如何？”
“你的国又要如何？”
“拱手让人吗？”
朗钰嗤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你可才是这大魏的一国之君。”
“所以…”
“你还不起来吗？”
朗钰话音一顿，用余光瞥向了季连墨。
但…
他眼睛紧闭，呼吸平静，还是没有动。
朗钰眉头毫不可察地皱了皱，眼眸稍转，似又有计上心头。
安静的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朗钰的一声轻叹。
她似是自嘲地一笑，“看来你终究不相信我。”
“也对，如果今日你我位置相换，我也不会信。”
“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一句话。”
“我没想过要害你，从前是，如今依然是。”
“或者我们可以换一种说法，你觉得我有害你的理由吗？”
季连墨不言，朗钰又问，“为了太后？”
她嗤笑了一声，“你如今都被她囚禁在这儿了，若真是为了太后，我也不会只身涉险。”
“就眼下这环境？”朗钰抬眼在殿内扫视了一眼，“我又何苦为难我自己。”
“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有敌意。”
朗钰再次看向身侧的季连墨，她也说出了她迄今最想说的一句话。
季连墨对她有敌意吗？
若按照常理来说，肯定是该有的。
毕竟，无论她心里是个什么态度，她都是从长春宫出来的。
虽然她自己并不想承认，但是在外人眼里，她如今确实是太后那老女人的人。
所以，季连墨对她有敌意是应该的。
这也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吐她一脸。
看似他是在恶心她，但或许，他只是在借着她在恶心太后。
这也就能与太后当初在无极殿里所说的话呼应了。
但是…让朗钰想不通的是，季连墨为什么会救她或者是助她？
姑且不算火烧无极殿后，帮她圆谎的那次，因为，那一次极有可能是季连墨在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那么之后呢？在她被刘万山的人围攻的时候，他又为何要救她？
只因为她救过他的命？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而再想想刘万山，小泉子还有那禄公公的下场。
她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
所以，如今她就像看不透季连墨这个人一样，她猜不透他为何要一边和她做着对，一边又要护着她？
朗钰忍不住吁出一口气，将视线从季连墨身上移开之际，又幽幽出声，“其实，我相信你是个能辨清是非的人，不然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救我。”
“所以…”
“小公公你还吃鸡腿吗？”
朗钰的身子突然一怔，垂眼，有些惊愕地看向了突然出现在嘴边的半只鸡腿。
顺着鸡腿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季连墨的手、手臂、肩膀、脸。
他终于有动静了，但是…
朗钰蹙着眉瞥了嘴边已经被啃得破了相的鸡腿一眼，有些嫌恶，“都掉地上了。”
“那…”
“转另一边。”
说着，季连墨竟然将手中的鸡腿调了个方向，又重新凑到了朗钰嘴边，“吃。”
朗钰有些怔怔。
吃吧？这鸡腿已经有点惨不忍睹了。
不吃吧？季连墨又逼着她不放。
念在此时她正在对季连墨进行谆谆善诱的份儿上，朗钰还是张开了嘴，在鸡腿上小咬了一口。
她仍旧以为季连墨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朗钰咬了一口后，他就把鸡腿再次递到了自己嘴边，然后像先前那样，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朗钰吸了吸鼻子，季连墨却吧唧吧唧了嘴，道了一声好吃。
然后…然后就没了声音。
不知为何，殿内突然陷入了寂静。
唯有两人的呼吸正一深一浅地交织响起。
起初还好，但时间长了，朗钰心里就开始生了疑。
她正欲出声催促季连墨起身，但却出乎意料地被季连墨抢了先。
“小公公…”他低唤了一声，声音似昏昏欲睡，有些发闷。
“嗯？”
“你臭~”
“………”
朗钰忍不住抚额，并且表示自己已经石化了。
合着她刚才跟他“掏心窝子”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心累！
她本来还打算在骗他把她扶起来的同时，亦让他解除些对自己的防备。
这样自己以后也能少受点他的折磨、欺负还有气。
但眼下…
朗钰欲哭无泪，她冲着季连墨挥了挥手，“行吧，你香，你最香，你都尿裤子了。”
“所以你还不起…”
“来”字还没说出，季连墨却“腾”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朗钰身子一震，视线连忙跟随。
见他一有起身之势，朗钰就把手伸了出去。
她本想去拽季连墨的衣服，这样，她就能逼着他把她扶起来。
但是，让朗钰没想到的是，她这么一伸手，竟然落入了一处温暖。
她抬眼去看，却见季连墨正眯眼看着她，见她看来，笑得突然灿烂。
他捏了捏朗钰那只落在他掌中的手，一边用力将朗钰拉起，一边笑道：“小公公与朕的默契果真十足。”
看着他愈发醉人的笑，感受着一阵阵自掌心传来的暖意，朗钰突然有些怔愣。
但，正是迷失之际，耳边却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朗钰身子一震，立时将头向后转了去。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