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不仅驱散不了几分热气，还让空气变得更加闷热潮湿。
雨点滴落在房子外杂草丛中的残瓦上，滴滴答答吵得人睡不着觉。
坐在椅子上的绿萼在打盹儿，瑽瑢翻了个身背对她，始终难以入眠。
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倘若搁在平时，瑽瑢定要去把她吵醒了来陪自己讲话。
可在这样的环境里，瑽瑢只是静静的躺着，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沈家一定会出面捞她出来的，即便主母有多么希望她死在里面。只是需要几天却不知道，怕是得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了。
瑽瑢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了谁，要扣这么大一个罪名给她。
安静的时候最适合胡思乱想，瑽瑢掰着手指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坏事一件一件数出来，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联系起上个月沈玦瑢在寺庙内的遭遇，她开始怀疑这个神秘人不是针对她而来的。
却是针对沈家。
可寺庙盗窃案是太子身边的侍女出于嫉妒构陷沈玦瑢，难不成她还能想要报复自己再故伎重演一回？
瑽瑢觉得不太现实。
她打了个哈欠，脑袋里却愈加清明。
她拍拍嘴巴，忽然想起了点东西，“嘶”的一声蜷起身子，似乎是遭到了重击一样。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初在景德寺，她一直以为度己背后是度弥，度弥背后是真正的主使清鸢，却没有胆子想清鸢后面是不是还有人。
而这人，是不是太子。
她抓住胸前的被子，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努力睁大了眼睛。
可现在皇上身体不好，正是要让出这把龙椅的时候，南平王虽总是一副无意于权力的样子，可太子生来警惕，也总是放着他。
越到这时候，就越应该拉拢沈家，至少也不能在这时候想着要铲除他们。
于情于理，都不应当。
瑽瑢苦思无果，肩膀略一用力支撑自己翻身正面朝上，双脚蹬了几下踹掉被子，终于捣鼓出来一丝凉意。
门外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叩门声，“樀樀”两下，顿了顿，又是一声。
与外面的雨声混合在一起，飘忽不定，如幻如真。
瑽瑢警觉的盯着房门的方向，门扉随着敲门声轻轻震动，隐约印出个外面的影子。
不知怎的，瑽瑢想起了这宫中的传闻。
听说前朝的时候，这里还不是冷宫，住了一位很得宠的妃子，这宫殿日日夜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成千只蜡烛和着乐声在珠宝相撞的玎玲声里翩然起舞。
后来她垂垂老去，容颜渐衰，帝王再不踏足这座宫殿。
这里也就成为被宫中所有人遗弃的地方，只有野草肯在此落足。
再后来，宠妃不能承受过这种孤寂绝望的生活，在一个烟雨霏霏的日子里悬梁自尽了。
宫人皆传言，这位宠妃并未离去，而是变成了鬼魂居于殿中。运气不好的话，还会在雨天碰见她。
瑽瑢又把门上的轮廓望了望，叩门声自开始就未停止，看的出来深夜访客还挺执着的。
她开始好奇了。
借着月光，瑽瑢披起外衣，穿鞋下床，蹑手蹑脚的绕过挡路的绿萼，走到门前。
来者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这时候没有再敲门了，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待，笃定了瑽瑢一定会为他开门似的。
而瑽瑢确实也这么做了。
她把门拉开一条缝隙，用手抵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也算留个防备之心，以应对意外的情况。
清辉为来访者披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光芒，他的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在见到瑽瑢的那一瞬间变得柔和。他撑了一把伞，手指修长，是在这闷热夜里的第一缕秋风。
“先生？”
“瑽瑢。”甄琰朝她轻轻地笑了笑：“我来看你。”
瑽瑢觉得这太荒谬了。
此刻已过宵禁，宫门早已落锁了，甄琰却出现在了这偏僻的冷宫之中，敲开她的房门，用一种疏松平常的语气和她说：“我来看你。”
于是她伸出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照着甄琰的脸蛋戳了下去。
其实如果她记性再好一点的话，应当能记得约莫是蒲月底他们去山阴参加诗会的时候，瑽瑢因为碰了一下甄琰的耳垂被反折了手摁进水里灌饱了肚子，以至于后来她打了一路河水味的饱嗝。
但是不巧，瑽瑢的记性一向只能以“差”来形容。
所以她现在的手距离甄琰的脸只差毫厘，她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想要亡羊补牢的意思。
甄琰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然后依然站在原地，任由着瑽瑢的手戳上了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皮肤，就像被火灼烧一样一下子蔓延开大片的炽热，甄琰若无其事的把藏于袖中的手捏紧成拳，问道：
“怎么了？”
“我想看看先生你是人是鬼。”
甄琰觉得好笑：“那我是人还是鬼呢？”
“人是热的，脸是软的，而且能摸到。”瑽瑢一本正经的解释道：“看样子是人。”
“可是……”她拧紧了眉：“这大半夜的，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说了，不放心你，想来看看。”甄琰坦然回答道：“看样子你确实没有睡着，我的担心没错，你住在这里受苦了。”
“苦倒是不苦，就是有点热。”瑽瑢老实道。
“这……”甄琰语气里竟出现了一丝歉意：“早知就该给你带把扇子来的。”
“扇子我有。”瑽瑢从怀里掏出刚刚用一根金钗换来的团扇，不好意思的说：“就是没有打扇的人，绿萼睡着了，我自己摇两下就累了，所幸就由它热着。”
“扇子给我。”
“啊？”瑽瑢没反应过来，甄琰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团扇，轻轻扇起来。
凉风扑面而来，瑽瑢热了半个晚上了，此刻舒服的闭起了眼睛，像只被人挠的直打呼噜的小猫。
不多时，她又重新睁开眼，指了指右手边：“你能不能靠这边扇风啊。”
“怎么了？”
“我这里……”瑽瑢犹豫的摸上自己左侧脸颊：“刚刚被我母亲打了一巴掌，吹着风有点疼。”
“……”
甄琰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照着她要求的做了。
“先生，您是怎么进来的？”
瑽瑢突然记起了最紧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