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千秋穗 > 六十一
    能一下子问出这样意外的惊喜,也是瑽瑢刚开始没有料到的。

    度己面色灰败,但他依然死不改口:“师父当时确实是叫我去打扫花园的,我在半路上与师弟遇见了,他不知道我要去打扫花园,所以才这么说的。”

    “半路上?”瑽瑢掩唇轻笑:“你这师弟可真有意思,任谁都能在半路上捡到一回。”

    她的手指一次划过度己和绿萼,最后落在自己前面:“下一回该不会轮到我了吧?”

    “施主说笑了。”度弥有礼貌地朝她一颔首。

    瑽瑢不禁暗自感叹这两个师兄弟之间差得哪止一点点,简直是天差地别。

    “你师兄说你们在法堂见到了妄禅,是真的吗?”

    “是的。”

    “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我离得远,没有看见,但是度己师兄应该看见了。”

    瑽瑢又问道:“那你可看见他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

    度弥略一沉吟,答道:“我上前的时候,妄禅师兄正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身后去,脸上的表情……似乎挺不开心的,我觉得应该是他参悟的时候遇到了点小困难吧。”

    “可能是大困难呢。”瑽瑢好心提醒道。

    度弥一时捉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出于谨慎没有应答。

    “所以放你在外面待了一天没有关起来,那人让你说的消息也没有特别多嘛。”瑽瑢语气里满是遗憾:“还以为你们之间串供会更好一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瑽瑢拍拍手,绿萼从度己眼前让开,她问道:“所以往我们沈家人枕头里塞曼陀罗的是妄禅,偷了太子玺印后栽赃给沈玦瑢的也是妄禅,对吗?”

    “枕头里塞曼陀罗?”度弥好似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瑽瑢直接用一句话堵上了度己刚想张开的嘴巴:“小和尚,知道太多会死的。”

    “无量佛。”度弥竖起手掌点一点头,不赞成的说道:“施主还需好好修一修这好生之德。”

    看着度弥的动作,一个疑惑开始在瑽瑢心底萌芽。

    之前她一直以为度己才是清鸢这一盘棋中的将军,所以她也一直在他身上找突破口,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动过不寻这度弥也无所谓的念头。

    但是从气度来看,度弥更像是这一枚最关键的棋子。妄禅倒台之后,寺里能掌管大局的说不定就是这个度弥,而度己只不过是最先推出去吸引敌方注意力的卒棋罢了。

    有时候一局棋从第一枚落子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如果说起初她因为大意而放过了这一枚棋,那最后清鸢可能因此翻盘,而她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这么一想,她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她对着度弥的态度也逐渐由漫不经心转向认真起来。

    “不过也不一定,师弟刚刚不就说妄禅师兄和沈家的女施主私底下还有接触吗?”度己刚刚被瑽瑢噎回去一句话,这时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挤出了另一句话。

    瑽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度己,没有说话。

    绿萼知晓她的心思,她是觉得此刻和他说话实在是拉低自己身份,这时候只能由绿萼为她排忧解难了。

    于是她挺身而出,嘲讽道:“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度弥听见这话,也没有出声,大概也是觉得度己现在还能活着就是一个天大的奇迹,可能出这个房子的第一步就是他魂归黄泉之时。

    度己自知失言,脸色惨白,紧紧抿着嘴唇。

    瑽瑢用一种看将死之人的目光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度弥身上。

    “我倒也想听听,妄禅和我姐姐是怎么有的接触。”

    “这点我是不相信的。”度弥回答说:“但是师兄弟们之间都在传言说妄禅师兄为沈施主解了签,还送了她平安符。后来两人之间或多或少又有了些交流。”

    前面半句确有其事,瑽瑢一听便知道是沈玦瑢替自己背了黑锅了,那后面半句就是以讹传讹之后加上去的产物了。

    想不到瑽瑢以前费尽心机地想把黑锅甩给沈玦瑢,几次三番弄巧成拙,这回却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可惜她要想完整的回到丞相府,现在就不能幸灾乐祸,瑽瑢颇感遗憾。

    “无稽之谈。”她一锤定音:“没有任何值得参考的价值。”

    度弥闻言竟然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既然你们能交代的只有这么多了,我就先走了。”瑽瑢停顿了一会儿,迈开脚步。

    度己着急的问道:“请问施主,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瑽瑢头也不回地答道:“等你为自己挑好棺材之后吧。”

    绿萼亦是跟在她之后甩了个白眼过去。

    出了门,瑽瑢直奔关押妄禅的院子。

    要说她昨天只是吩咐了一句把他们两个隔远一点,没想到底下的人竟然就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东一个西,走过去得横跨半个寺院,直把瑽瑢累的半死。

    太阳开始渐渐西沉,空气中的余热却降的极慢,瑽瑢走两步就喊累,更是感觉衣服都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很不舒服。

    见到妄禅时,他跪坐在室内蒲团上,敲着木鱼,捏着佛珠,正在念经。念完一遍心经,他转动一颗佛珠,抬首望见瑽瑢。

    “施主来了。”

    “嗯。”瑽瑢在他面前坐下,问道:“我昨天和你说的,没有人证就无法证明你的清白一事,你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妄禅说。

    “那你能想起别的关键证据吗?”

    “没有。”

    “???”瑽瑢气愤的询问道:“你不是说你想明白了吗?”

    “想是想明白了,可是也实在是想不到对策。”妄禅不好意思的承认了。

    瑽瑢长叹一口气。

    “那我问你,度弥这个人怎么样?”

    “度弥?”妄禅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仿佛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说道:“他功课非常用功,悟性也高。”

    “谁要你夸他了!”瑽瑢真的是要被他的榆木脑袋气死了:“我要听你说他不好的!”

    谁知妄禅突然正色朝着屋外双手合十深深鞠躬,然后回过头来批评瑽瑢:“施主怎好在背后妄议他人?”

    瑽瑢:“???”

    这种说教的语气连甄琰都没敢和她用过好吗!

    “你要是死了恐怕连是谁弄死你的都不知道,还在傻乎乎的夸凶手良善吧。”她对着妄禅恶狠狠地说道。

    “凶手?”妄禅问道:“施主是说想要诬陷小僧的是度弥?”

    “不。”瑽瑢矢口否认:“我可什么都没说。”

    妄禅得了她这样的回答,也没有非要逼她承认的意思,相反的,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该怎么做?”

    “帮我找到度弥私底下与太子府上的人有联系的证据。”

    妄禅一时没有说话,瑽瑢又道:“你身为继任住持,应该有自己的人脉可以用的吧?”

    “可如果度弥并没有和太子府的人有接触呢?”

    瑽瑢没有正面回应,却告诉他:“你知道度弥刚刚和我说了什么吗?”

    妄禅摇头,瑽瑢冲绿萼勾了勾手指,绿萼立刻乖巧的接上她的话:“度弥说,你与我家大小姐私交甚笃。”

    瑽瑢见他还是老样子,半点自己希望看到的反应都没表现出来,不免有些失望了。

    妄禅终于在瑽瑢即将放弃他之前开了口:“我可以找到证据。”

    瑽瑢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做就可以扳倒太子府了吗?”

    “扳倒太子府?”瑽瑢压低了声音问道:“谁和你说我要扳倒太子府的?”

    “?”

    “太子是储君,扳倒太子就是对国家社稷不利,我还希望太平盛世多持续个几百几千年的,为什么要对他动手?我只是想替太子殿下挑出府上的蛀虫罢了。”

    瑽瑢顿了顿,又说:“更何况,如果太子殿下不能顺利登基,那又有谁可以掌控大局呢?”

    她原本也就无心一问,谁料妄禅竟然认真回答了。

    “南平王可以。”

    他说。

    瑽瑢觉得今天自己怎么一个接一个的遇见不要命的疯子呢。

    她正色道:“你若想死,我不会拦你,但我还不想死,你可千万别带上我。”

    妄禅的表情不起波澜,似乎也没觉得自己说道有何不妥,他略一欠身:“小僧只是就事论事的回答施主的问题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最好了。”瑽瑢觉得和他讲话实在是太磨自己的耐性,迫不及待地想摆脱他:“我会放你出去,你出去后就立刻去找我需要的证据,人证也好物证也罢,找到了就第一时间联系绿萼。”

    “好。”这次妄禅倒难得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瑽瑢顿感欣慰。

    “走吧。”她边往外走边招呼绿萼道:“今日晚餐就吃清炒莴笋叶好了。”

    她复又扭头对妄禅笑道:“这道菜寺里总该有了吧?”

    谁知妄禅又拧起眉,认真回答道:“这道菜我们寺里也从来不做的。”

    “???”

    瑽瑢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回去,严肃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从来不做?”

    “嗯。”

    瑽瑢后退半步,把妄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道:“不必查度弥和太子府是不是有联系的事了。”

    “施主?”妄禅很是不解。

    “查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