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千秋穗 > 四十五
    “苏霡霂?!”

    沈玦瑢很明显曲解了她话里惊讶的语气,说道:“怎么?你忘了他是谁了?”

    瑽瑢都来不及否认,沈玦瑢极快地朝她解释道:“幼时我们年年去山阴外祖家玩耍,你可最爱找他玩了。”

    瑽瑢从她不同寻常的热心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果然,沈玦瑢下一句话便是:“舅舅让他进京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全京都这么多客栈不住,宅子不租,却偏偏要住到我们家来。你说,他是不是特地来找你的呀?”

    沈瑽瑢:“???”

    “也对。”沈玦瑢居然干脆就这么自言自语了起来:“他小时候就喜欢和你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了呢。”

    瑽瑢很想告诉她,苏霡霂之所以只和她玩的原因其实是:她总是以沈玦瑢的名义在暗地里欺负他,所以他总是会避着沈玦瑢,反过来和同一阵线的瑽瑢同仇敌忾。不过从上次兰亭诗会苏霡霂借机报复她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这么一来,至今仍被蒙在鼓里的只有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傻大头了。

    沈玦瑢又说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表兄一下子占去俩,舅舅应该会开心坏了的吧。”

    瑽瑢:“???”

    这女人到底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若是平时这种情况下,瑽瑢早该和她吵起来了。可如今沈玦瑢见瑽瑢一言不发,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反驳我了?”

    “我想看看你能一个人说到什么时候。”瑽瑢诚实的回答道。

    沈玦瑢:“……”

    “那你现在是说完了?”瑽瑢看着她脸上越来越难看的颜色,开心的问说道:“那你该起床学习宫廷礼节了吧?再不济也该读几本书,你瞧瞧你这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这幅样子。”

    沈玦瑢刚刚开口,瑽瑢就顺势堵了回去:“姐姐可别担心我,妹妹不管嫁给谁可都是比不上姐姐嫁的好的。”

    “你……”沈玦瑢脸上的怒气再也绷不住,从眼睛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好像要把瑽瑢这个人点燃。

    “太子妃殿下怎么了?”瑽瑢一点也不怕,靠近沈玦瑢,用轻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殿下可莫要动怒呀。”

    “怎么会。”沈玦瑢强撑着仪态笑着说道。

    “那最好了。”瑽瑢大摇大摆地在沈玦瑢屋子里逛了一圈,见没什么毛病可以挑了,意兴阑珊,便想离开。

    可也不知道沈玦瑢怎么想的,是不是就喜欢没事找事,她竟然出言拦下了瑽瑢。

    “等等。”

    “姐姐还有什么秘密要同妹妹分享吗?”瑽瑢挑挑眉,冷嘲热讽道。

    “确实有的。”沈玦瑢却说。

    “那姐姐又想吊妹妹胃口?然后被妹妹拿捏住七寸逼得无法回击?”沈瑽瑢被她这种不畏艰险、愈挫愈勇的精神所感动,挑明了说道:“我不感兴趣。”

    “这件事你就算再不感兴趣也得知道。”沈玦瑢拉住她,严肃的说。

    瑽瑢最怕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一本正经也就算了,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动手动脚!

    “你先放手。”瑽瑢有过无数次的前车之鉴,知道这时候和她拉开距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先听我说。”沈玦瑢不依不饶。

    “我听我听,你放手。”瑽瑢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姐姐,把手放开吧。”

    “不放。”沈玦瑢态度坚决,一口否定。

    “放开。”瑽瑢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边一副有大事要宣布的样子,一边又和自己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不想放。”

    “放开吧。”

    “要不你求求我?”沈玦瑢郑重其事道。

    “……”

    “不求?”沈玦瑢上下打量着她:“那我不放。”

    “求求求!”瑽瑢没好气地连声道道:“求求你放手吧!”

    “还差一声姐姐。”

    “……求你了,姐姐。”

    沈玦瑢略带惊讶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是讶于她难能可贵的服软:“态度真好呀……可我还是不想放。”

    “???”

    瑽瑢气的牙痒痒,也没那个胆子去掰沈玦瑢的手。万一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铁证,或者又在某个“不经意”的时机被人“不经意的撞见,”沈夫人肯定又要来找她麻烦。

    吃素是肯定吃不下了,还是老实一点保命最重要。

    “奇怪……”沈玦瑢悠悠的说:“你似乎很害怕我碰你的样子?”

    “……”瑽瑢痛定思痛的反思自己,果然不能随随便便去挑衅别人。自己正得意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一不小心竟然又被她拿捏住了把柄。

    “你不想放就不放吧。”瑽瑢忍着手腕上传来的层层叠叠的反感,说道:“你想说什么事快说吧。”

    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好早点逃离这个地狱。

    提起正事,沈玦瑢敛起笑意,说道:“其实我拉着你的手是有原因的,我怕你不肯听完就走了。”

    瑽瑢一边在心里夸赞着沈玦瑢的自知之明,一边在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不会不会。”

    “我知道你想骗我放手。”沈玦瑢说:“死心吧,在我说完下面这件事之前,不可能的。”

    瑽瑢气急败坏的想道:“那你倒是快说啊。”

    仿佛看破了她的着急,沈玦瑢终于说道:“疏竹有问题。”

    瑽瑢果然听了就想走。

    察觉到她的蠢蠢欲动,沈玦瑢急忙加大力气扣住瑽瑢的手腕,飞快的说道:“红蓼和绿萼是母亲给我们挑的,自小和我们一起长大,底细都清楚,最值得信赖不过了。可是疏竹,你了解她吗?”

    “一个奴婢而已,何劳姐姐挂心。”瑽瑢气急反笑,懒懒地回应道:“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有问题,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可是……”

    瑽瑢打断了她的话:“姐姐该知道近些日子我跟着枢密使在外面办案,我们能破案的关键不是靠这种若有若无的‘直觉’二字,靠的是证据。”

    还觉得不够,她轻蔑的补了一句:“你懂吗?”

    “你必须把疏竹打发走。”沈玦瑢刻意不去理会她的语气,说道:“她如果继续留着的话会给沈家带来麻烦的。”

    “说到底疏竹还是我的丫鬟,她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去留应该由我决定吧?”

    “是,所以我在劝告你。”

    “我看你倒是在命令我。”瑽瑢问道:“以你大小姐的身份吗?”

    沈玦瑢登时无言相对,沉默了片刻,她才又开了口。

    “我知道自从那事之后你一直在怨恨我和母亲。”沈玦瑢说着就放开了她的手,嘴巴里嗫嚅着几个模糊的字眼。

    应该是“对不起”,瑽瑢想,可是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还是不愿意低头。

    “姐姐在说什么?我倒记不清了。”于是她说道:“咱们姐妹俩关系和睦不是人尽皆知的吗?姐姐这么说反而显得生分了。”

    沈玦瑢没有再说话,瑽瑢便向她告辞。

    “哦对了。”她的手刚刚搭上门,还未推开,转过头来对着沈玦瑢笑语嫣然地说:“但是磕响头真的会很痛的,姐姐没试过怕是不知道吧?”

    沈玦瑢望着她的背影被重新阖上的门所遮挡住,轻轻咬了咬下嘴唇,叹了口气。

    “走吧。”沈瑽瑢对着守在院子里的疏竹说:“天气太热了,我想喝绿萼做的杨梅渴水,最好多加一点冰块。”

    直到绿萼端来杨梅渴水前,瑽瑢一直坐在桌前发呆。

    绿萼把白瓷碗放在她面前,轻声唤道:“小姐?”

    “嗯?”瑽瑢回过神来:“哦。”

    然后她端起碗,用勺子随意搅了搅。

    碗里很快形成了一个胭脂红色的小小旋涡,掺杂着亮晶晶的冰块。

    “为什么装杨梅渴水要用这个白瓷碗啊。”瑽瑢盯着旋涡,突然问道。

    “因为用习惯了啊。”绿萼理所应当地回答:“小姐您不管喝什么冷饮都是用这个碗的。”

    “是吗?”

    “是的。”绿萼说:“您还夸过说‘用它来盛酸梅汤时红色的汁水和洁白的瓷器特别相配’呢。”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瑽瑢的心思好像完全不在这上面,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

    亏得绿萼还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是的。您确实说过的。”

    “我却忘了。”瑽瑢放下碗,看着绿萼:“你待在我身边也已经好久了。”

    “是的呢。”绿萼自豪的说:“小姐五岁的时候我就服侍着小姐了,这一晃也快十年了。”

    “用习惯了呢。”瑽瑢轻声说道。

    “小姐您说什么?”绿萼没有听清。

    “没什么。”瑽瑢从恍惚中走出来,正色道:“我当初提拔疏竹服侍我,是为了让你不那么累,而不是让她完全代替你,你明白吗?”

    绿萼懵懵懂懂的,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够了,不需要告诉她。”瑽瑢又嘱咐道。

    绿萼这回总算听懂了,重重点了点头。

    瑽瑢这才放心的拿起碗,舀了一勺送入嘴里。

    杨梅汁酸甜可口,撞击着嘴巴里的每一个角落,再顺着喉头一路甜到心上。冰块又清凉,瑽瑢“嘎吱嘎吱”的嚼的起劲,连日来困于案件的疲惫终于完全得到舒缓。

    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窗檐下有只蝴蝶正翩跹而飞,五彩的翅膀上绘着精妙的花纹,在阳光随着扇动下一下一下的闪光。

    它最后落在了站在窗边的一个女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