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千秋穗 > 三十六
    房里有一瞬间的静默,瑽瑢更是感觉心跳都停了好几下。

    虽然早就猜到会有这种可能,但当真相来临的时候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辛袂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人的伤口会在一定时间内愈合,凶手必然在他身上开了很多道口子,而且用热水泡着,这样血液才不会凝固。”

    瑽瑢突然有点后悔刚刚吃下了一整碗圆子。

    或许是为了照顾瑽瑢的感受,辛袂张了张口,还是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而且死者的伤口一定在手腕上,因为颈部的伤口会使血液喷溅出来不好收集,所以凶手一定会选择在死者腕上一刀一刀割开,慢慢的放血。

    可能那人尚有意识,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流的逝去,手腕内侧传来的刺痛刚刚麻木一点就又被割了一刀,力气被一丝丝抽去,身体也一点点变冷,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可凶手不让他这么快的死去。

    死去后,血液照样会凝固,做不了好的水墨。

    甄琰在房里逛了一圈,最终在床前停下脚步。

    顿了顿,他拂开衣摆,屈膝蹲下。

    然后他低下头,往床底看去。

    托疏竹的福,瑽瑢现在对床底有一种自来熟的恐惧,本来就被辛袂的话吓得魂不守舍的,现在看到甄琰的这一举动,更是差点背过气去。

    “先生!”她叫道。

    甄琰举起手,把食指放于唇上,瑽瑢没有再出声,双手牢牢抓着辛袂的小臂。

    辛袂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也即为配合的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瑽瑢加诸辛袂手臂上的力道逐渐放松,内心的恐慌好像也散去了不少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滴水声。

    “滴答。”

    水珠溅到地面的声音无在无人说话的房间里显得无比清晰,通过地面放大后传到瑽瑢的耳朵里,瑽瑢的身体随之一震。

    辛袂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甄琰也一脸凝重的站起来。

    “听到了吗?”甄琰头也不回的问。

    瑽瑢下意识地拍了辛袂一下。

    “听到了。”辛袂说。

    “我没问你。”甄琰没好气的回道:“瑽瑢,你也听到了吗?”

    虽然之前一直感觉恍恍惚惚的,但在听到这一声“滴答”之后瑽瑢又重新归于清新。

    “我听到了。”她无比肯定地回答。

    “房间里没有滴漏吧?”甄琰又问道。

    “没有……吧?”瑽瑢挠了挠头,四处扫了一遍。

    甄琰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辛袂。

    “我还以为先生今天都不让我讲话了。”辛袂似笑非笑地说。

    瑽瑢奇怪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左右来回瞄了好几眼:“?”

    “枢密使应当分得清轻重缓急吧?”甄琰道:“还有,你不是我弟子,不必喊我先生。”

    “那怎么行?”谁知辛袂竟然直接略过了甄琰的前一句话,笑道:“您既是瑽瑢的老师,我自然也要跟着喊一声先生的。”

    甄琰说:“不必。收一个枢密使这样的学生,我还不如收十个瑽瑢。”

    躲在一边看热闹的瑽瑢仔细回味了这句话,总觉得好像不是在夸她。

    她终于看不下去了。

    “先生。”她说:“我看过了,房里确实没有滴漏。”

    闻言甄琰朝着辛袂扯起嘴角笑了笑:“看吧,你确实没有她有用。”

    瑽瑢:“?”

    其实她很想告诉甄琰酒窝不适合在这时候用,但她更想活着,所以还是理智的选择了闭嘴。

    甄琰原本就无意与辛袂多做纠缠,说完这话后立刻回到了正题:“床底有血迹。”

    瑽瑢好奇道:“是吗?我看看。”

    随后她扶着床沿,弯下腰,脑子里却突然划过一道凌厉的闪电。

    那可能是昨晚在疏竹的尖叫声里轰然倒下的衣柜。

    瑽瑢手指骤然一缩紧,连带着褥子都被她抓的翻起一个角,露出红色的里子。

    她浅浅的往下快速探看了一眼,立刻直起身子,装作惊讶地说:“确实有血迹!”

    甄琰:“……你真的看到了吗?”

    瑽瑢:“……”

    “里面的血迹有被摩擦过的长条形的痕迹,不是圆形的,基本已经干涸了。”甄琰见她大概也不敢再看了,就耐心地为她描述了一遍。

    瑽瑢一脸心虚的点头称是。

    辛袂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瑽瑢,你把被褥掀开来看看。”

    瑽瑢依着他的话伸手把手边的被褥翻开一半,白花花的棉絮露了出来,瑽瑢问:“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辛袂跨过地上的血迹,走到床脚,掀开了靠里面的另外半边被褥。

    竟是满目血色。

    辛袂握住干净的地方轻轻一拧,居然还有血滴落下来,跌到床上,底下的木料也早已被血液渗透。

    瑽瑢目瞪口呆。

    “或许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砚台?”辛袂放下被褥,取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手,浅笑着说。

    完全想不通这种环境里他怎么还笑得出来,血色晃得人眼睛生疼,瑽瑢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说这是砚台?”腥气和一股浓烈的腐败之气强烈的刺激着她的喉头,瑽瑢忍了又忍,开口问道。

    “你觉得是把半床被褥浸满血之后拿进来,再用空脸盆接更不引人注意,还是直接端一盆血水进来?”

    瑽瑢都不知道这两个人今天是什么毛病,轮流问她“你觉得”的问题。

    当然她还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

    “把被褥里的血拧出来后,凶手应该是把脸盆放在了床底下。”辛袂接着说道:“所以床底会留下血迹,同时他需要取出备好的墨时,衣服又擦到了地上的血滴。”

    瑽瑢把手一拍:“那查查谁的衣服上有血迹不就行了吗?”

    “恐怕不行。”甄琰摇头:“已经过去两天了,沾血的衣服应该已经被处理好了。”

    瑽瑢又泄下气来,随意往周围瞟了瞟,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妆奁上。

    这一个朱漆戗金莲瓣形妆奁似乎不被女主人所重视,尽管在桌上占去了一大片空间,上面却蒙了一层灰。

    灰尘之上,有半个……

    “我怀疑作案的应该是一名女子。”辛袂说:“被褥上还有很多血,甚至能渗透床滴落在地上,应该是她力气小挤不出来的关系。或许是个做惯了精细活的丫鬟,在下人中地位也比较高,这样她也能拿着脸盆自由出入房间。”

    说完他看了甄琰一眼:“先生以为呢?”

    甄琰道:“我怎么知道,我的起居又无须丫鬟来伺候。”

    辛袂若有所思:“想不到先生竟有这种癖好。”说着他似乎是为了划清界限,连连后退,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甄琰:“???”

    他略一思索,反击道:“那枢密使应当很有经验吧?一看便是惯会怜香惜玉的。”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别说我没有这种癖好,若是真有了也看不上你。”

    辛袂暂时没有回复他,神秘兮兮地朝他一笑,先下手为强,对着瑽瑢道:“瑽瑢,你先生可承认了他喜欢男人呢。”

    瑽瑢已经看清了妆奁上奇怪的印记,醒转过来时却已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已经天马行空到什么地步了。

    “男人?”她问。

    “是啊。”辛袂说。

    “你们也这么认为?”瑽瑢眼睛亮起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甄琰眉眼间已经染上了薄怒:“瑽瑢……”

    “先生。”却不想瑽瑢毫无芥蒂地朝他一笑,唇红齿白,冲淡了他心头的一股子戾气:“你也觉得凶手是个男人吗?”

    甄琰:“……”

    “嗯?”看他们二人表情不对,瑽瑢试探着询问道:“不对吗?”

    她接着质问辛袂:“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也这么觉得对吗?”

    辛袂当真是有苦说不出,百般无奈之下习惯地朝她笑了笑:“我刚刚说错了,我怀疑作案的是个女子,应当是屋里的大丫鬟。”

    “你们看。”瑽瑢不认同的说:“这妆奁上有半个手印。”

    她把自己的手悬空放于上面比了比:“比我的大许多呢,应当不是个女孩子的手。”

    辛袂说:“也可能是董大人的手印。”

    “那这边还有笔刷过的血迹,难道也是董大人留下来的吗?”瑽瑢不服气道。

    “或许不是笔呢?”辛袂反问。

    “不可能!”瑽瑢压低声音,悄悄地对辛袂说:“以前我上课的时候经常开小差,就这样子用笔拂来拂去的,没人比我更了解笔扫过的形状了。”

    甄琰:“我听到了。”

    瑽瑢:“……”

    见辛袂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她说:“拿支干净的笔来,我演示给你看。”

    枢密使大人只好听话地去外间寻了支笔来递给沈家二小姐瑽瑢。

    瑽瑢接过笔,假装在地上随便抹了两笔当做是作画了。然后站到梳妆台另一边,把笔架在大拇指与中指之上,食指之下,然后用除了拇指之外的四指轻扣在空中,好像那里有个妆奁一样。

    接着,她抬起手,笔尖果然“不经意”的扫过了妆奁。

    “就是这样。”瑽瑢做完之后,抬起头来说道。

    辛袂没有出声,甄琰却道:“他是个左撇子。”

    瑽瑢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手,和底下空空荡荡的梳妆台面,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的叫道:“哇!真的!”

    甄琰问:“你刚刚没有发现?”

    瑽瑢说:“没有啊,先生您说了之后我才发现的。”

    辛袂说:“那你为什么特意换了一边来演示?”

    他刚刚问出口,旁边站着的甄琰便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瑽瑢理所当然的回答说:“因为那边脏啊。”

    辛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