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千秋穗 > 三十四
    等坐上了车,瑽瑢才发现。

    是真的有点挤。

    这辆马车原先她和辛袂一起坐过,当时还觉得很宽裕,现在才知道后悔。

    左一个辛袂,右一个甄琰,辛袂还嫌不够似的拼命往她身边蹭,瑽瑢再生气也没有胆子爬到甄琰头上去,只能任由辛袂紧贴着自己。

    “对了。”瑽瑢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这个凶手难道只是从正五品官员开始下手的吗?”

    辛袂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嗯?”

    瑽瑢怀疑是自己没有表述清楚,还想组织语言再问一次时,右边的甄琰已经撩开帘子吩咐道:“去查一查最近京都有没有五品以下的官员突然病死的。”

    瑽瑢怔了怔,煞有其事的朝辛袂解释道:“就是这样。”

    辛袂似乎也不计较,点了点头,鼓励地朝她笑道:“还是我的幕僚想的周到。”

    瑽瑢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是想,如果这个凶手作案选择的是特定人群的话,应该会比较好找一点。”

    “如果不是呢?”辛袂反问道。

    “如果他连五品以下的小官甚至平民都无差别的毒杀的话,那现在应该是对于在高位者的一种挑衅吧。”瑽瑢分析道:“比如说他杀了很多人,却始终没有被发现,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对朝政的蔑视。”

    “或者说是一种嘲讽和显摆。”甄琰接道。

    瑽瑢摸了摸耳垂,对辛袂说:“嗯,是这样。”

    不知道那个凶手是怎么想的,反正现在辛袂是觉得自己的确遇到了挑衅。

    瑽瑢找不到能接下去的话题,气氛再一次陷入僵局,她在里面简直无法呼吸,刚刚培养出一点可以说话的苗头,马车身一顿。

    正奉大夫秦卓的府邸到了。

    瑽瑢率先下车,长长的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感叹活着真好。

    辛袂紧随其后下来,往府里走去。

    甄琰走在最后,拍了一下瑽瑢的肩膀:“走。”

    瑽瑢不敢多做停留,也立马跟着走了进去。

    庭院与原本无异,只是在临近北房的时候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来,掩了口鼻也照样能闻到。

    眼看前面的两个人面色如常的大步踏进门去,瑽瑢悄悄躲远了点换了口气,捏住鼻子,一鼓作气跑到他们身后。

    绕过一扇屏风,卧房前的帘子已经被挽起,触目的首先是一大片凝固的黑红色。

    侧面看起来毫无章法,等瑽瑢走到它正面去时,才发现确实是是一副画,画上俨然是一株栩栩如生的连理枝。

    血液顺着地板流淌,看起来是树枝肆意而张扬的往外生长,让人不寒而栗。

    床上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仵作大概也已经完成了验尸,所以可以得出毒杀的结论。

    瑽瑢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走,生怕沾到一点地上的血液,绕到床前去查看。

    床上的鸳鸯锦被随意地掀开丢到角落里,床褥上略微有些凌乱,枕边偶有几条掉落的墨色长发,看不出来究竟是谁的。

    除此之外,再无痕迹。

    瑽瑢刚想离开,突然眼见的瞥见玉枕上有一缕极其细小的红色丝线。

    凑近了看,才发现是枕头上每块玉片相连的缝隙里渗进的血迹,是红色偏深紫的。

    瑽瑢把每个枕头都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才确定两块枕头上都有血迹,只是位置和浓淡不同罢了。

    这就奇怪了。

    瑽瑢转身,甄琰似乎有事出去了,房里还剩下一个辛袂,蹲在画屏旁不知道在看什么。

    “辛袂。”瑽瑢叫道。

    “怎么了?”辛袂站起身来,对上瑽瑢手里拿着的玉枕,似是不解地朝她扬了扬眉。

    “这两具尸体上有血迹吗?”她问。

    “没有。”

    “脸上也没有?”

    “没有。”辛袂无比肯定的说。

    瑽瑢用手轻轻点了点玉枕:“那我有新的发现了。”

    她把枕上的血迹指给辛袂看:“这些血迹和地上的血迹不同,地上的是偏黑的,这里的是偏紫的,说明这两者出处不同。”

    “嗯。”辛袂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枕头上怎么会蹭上血迹呢,而且两个枕头又凑巧的都或多或少沾上了血,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他们毒发的时候留出来的血。但是你刚刚又说尸体是干净的,枕头上留下来的血迹也很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瑽瑢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辛袂的反应,他接过瑽瑢手里的玉枕,前后翻看了一遍,赞同道:“对。”

    “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凶手在他们死后帮他们擦干净了血迹,脸上的,和枕头上的。很可能也是这个时候他在地上画了画。”

    瑽瑢说完自己的分析,见辛袂没有回应,很没有底气的又加了一句:“这回我可没有完全依赖我自己的直觉。”

    “是。”辛袂轻笑起来:“你说的很对,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现在很厉害。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瑽瑢猝然被好一通夸奖,懵了半晌,不自觉的笑起来,歪着头捏了捏发髻,撞上辛袂含笑的目光,才连忙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盯着脚尖。

    “你来这。”辛袂把她拉到画屏前:“看这里。”

    瑽瑢连忙收拾好心情,依言蹲下来,在辛袂刚刚停留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大片被晕染的墨迹。

    “这是?”

    “我听说秦大人很喜欢作画,这幅屏风上的画应该是他自己画上去的吧。”辛袂摸了摸画屏,中肯的评价:“其实我觉得不好看。”

    瑽瑢:“……”

    “怎么,还没想到吗?”辛袂问道。

    瑽瑢摇了摇头,辛袂微笑着牵起她的手,放到了被水晕开的画作上:“刚刚还夸你呢……再想想。”

    绸缎的细滑质感在指尖流淌,即便是夏日里也觉得这上面传来流水般的丝丝清凉。

    等等!

    被水晕开。

    水?

    “你是说!”瑽瑢灵光一闪,用手兴奋的一边比划一边讲:“因为这个画屏是用水墨作的,所以可以被水晕染开,而晕染开它的水,可能和擦拭血迹的水是同一种!是凶手留下的!”

    辛袂摸了摸她的头:“就是这样。”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双手举起,仿佛捧着个什么东西。

    然后他说:“假设这是夜晚,我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开灯。”他径直走上来,装作不经意地轻轻撞了一下画屏。

    “我因为看不清路,所以一不小心撞上了放在这里的画屏,洒了一点水出来,刚好溅到屏风上,晕开了上面的画。”

    接着他走进去,一直到床旁,才放下手:“我帮床上的两个人擦干净了血迹,随后在地上画了一幅连理枝。”

    目前看来,似乎凶手的作案流程大致就是这样的,瑽瑢拧着眉看着地上狰狞的血画,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辛袂大概也察觉到了,他又重新走回来,托着下巴看了看画屏。

    “水渍很小。”他说。

    瑽瑢也凑过去看了看,水渍确实不大,乍一看来整面画屏都非常和谐,要很仔细才能发现那一个角的突兀。

    “所以凶手原本应该是知道这里放了一扇屏风的,走路的时候也刻意避开了,只是由于实在是太黑了,所以不可避免的轻微地撞到了一点。”辛袂想了想,说道。

    瑽瑢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而且凶手能端着水进来却不被人怀疑,说明他应该是能自由出入这个房间的!”瑽瑢突然想起来这一种可能性,连忙补充道。

    辛袂说:“应该是这样,窗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凶手是从正门进来的。”

    “只是……”瑽瑢终于想起来刚刚感觉到的不对劲来自哪里了,她歪着脖子看着血画,说道:“他进来了两次吗?”

    “就像这样。”瑽瑢抬起头,用手在胸前围拢出一个圆形:“一次是清水,一次是作画用的血。”

    辛袂没有回答,似乎也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瑽瑢急于证明自己想法的合理性,解释说:“你看,这么大一幅画,用的血肯定不少,那端进来得一大盆吧,如果同时端一盆血再加一盆水。”她把围拢的手装模作样地往辛袂身前一放:“做得到吗?”

    辛袂笑着摇了摇头。

    瑽瑢犯了难,又说道:“连续两次端着东西进来的话动静又太大了吧,不会引起外面下人的怀疑吗?”

    辛袂还是没有说话。

    “而且得在秦卓和他的夫人死后进来,这大半夜的,如果有一个人端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话,肯定会被盘问的。”瑽瑢说。

    “谁说他非得从外面搬水进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瑽瑢扭头看去,有一人自门外走进来,带来一股清新的风,混合着淡淡的松香,冲淡了屋里久散不去的血腥味。

    却是甄琰。

    他走到外间的桌上,屈起两指敲了敲茶壶:“空的。”

    瑽瑢:“……”

    辛袂:“……”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洗刷血迹用的水还可以现取现用。

    “那这画屏上的水渍又是怎么回事?”瑽瑢问道。

    “什么水渍?”甄琰过来看了一眼,好笑道:“你们就在研究这个?”

    瑽瑢不服气道:“对啊。”

    “秦大人酷爱画画,在一扇屏风上留下画作之后,又摆在上房这么显眼的位置,免不了被洒到水什么的。你觉得以他对自己作品的重视程度,会没有提前想到并且涂上一层防水材料以防万一吗?”甄琰反问道。

    瑽瑢:“……”

    辛袂:“……”

    “至于这水渍,大概是他自己不小心洒上去的吧。”甄琰总结道:“反正总体也不是很好看,加上这一点瑕疵也无关紧要。”

    瑽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