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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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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后半月,丞相府二小姐就像换了个似的,头悬梁锥刺股,日日苦学,不知情的还以为她马上就要去参加科举了。

    巴巴的等来了甄琰考察她的那一天,早晨起来,疏竹在后面为她绾发,绿萼在身侧为她匀面。

    疏竹这丫头她是越用越顺手了,绿萼也对她的勤快称赞不已,瑽瑢觉得倒是可以栽培她一下。

    最重要的是,疏竹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趁她睡着就给她换一身她最讨厌的行头,害她出丑。

    想到这个,她侧过头恶狠狠的瞪了绿萼一眼。

    绿萼一头雾水:“???”

    等瑽瑢掐着点赶到书房时,甄琰也刚好来了。

    原本是不紧张的,一见到甄琰,她手心里都粘糊糊的了,甚至连见礼都忘了。

    甄琰奇怪的瞟了她一眼:“我有何不妥吗?”

    瑽瑢才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他,连连摇头:“不,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

    这要摆在初识的时候,瑽瑢这么一浑水摸鱼甄琰也就算她过关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相处久了,甄琰的脸皮变厚了,竟然还腆着脸问道:“嗯,还有呢?”

    还有?

    瑽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先生还要我夸你?”

    甄琰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是。”

    他都不怕被瑽瑢夸,瑽瑢还怕什么。几乎是一睁眼闭眼的功夫,瑽瑢信口拈来:“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博学多才、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好,够了。”甄琰平静的打断了瑽瑢的话,点评道:“你近日成语学的不错。”

    原来还是在考察她的学习,瑽瑢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着他的耳根子都红了,瑽瑢又疑心起来。

    难不成先生是听的害羞了所以才喊停的?

    那可就有点意思了。瑽瑢在心里拨起了小算盘:如今已是焦月初,有些计划还是尽早排上日程的比较好。

    甄琰看她愣在原地,出声提醒道:“怎么,不想出去玩了?”

    瑽瑢连忙嬉皮笑脸的跟上去,抱住甄琰的胳膊:“没有,我是沉迷在了先生的美色中,所以才一时回不过神来的。”

    现在他整个耳朵都红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若无其事的回答道:“这倒也无事,我照镜子时也经常这样。”

    ?

    啊?

    瑽瑢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嘴巴张了又闭,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甄琰斜睨她一眼:“不行吗?”

    瑽瑢艰难地干笑了两声:“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先考试吧。”他挥了挥手,耳垂快要滴下来的红色渐渐褪去,换上了可爱的淡粉。

    瑽瑢突然有点渴。

    来不及喝水,但是刚刚的紧张情绪已经被冲淡了大半了。她先老老实实连弹了三首曲子,无一错处,甄琰坐在她对面吃一口茶,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要考诗词了。

    说起这个,她还是有点紧张的。

    说来惭愧,瑽瑢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怕看书,第二怕背书。

    闲书就算了,她也偶尔看两本当作消遣,这正经的书摆在她眼前,不消半刻钟她就能睡着。

    做个梦醒来就不记得自己刚刚看了什么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奔赴刑场。

    甄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张,我出上句你答下句就可以了。”看见瑽瑢脸上悲怆之情丝毫不减,他又安慰道:“都是学过的,很简单的。”

    其实在瑽瑢这里学过和没学过都是一样的,但甄琰毕竟好意安慰她,她只好闭上眼睛沉痛的点了点头。

    甄琰首先发问:“垂死病中惊坐起?”

    这个她是记得的呀!瑽瑢一拍手,扬起头,伸出手指在空中一下一下的点:“笑问客从何处来!”

    甄琰:“???”

    “不是吗?”瑽瑢挠了挠头:“我明明记得是这句的呀。”

    甄琰作为一名淳淳善诱的教师,鼓励她道:“别紧张,再想想。”

    “垂死病中惊坐起……”瑽瑢咬了咬指尖:“夜深还过女嫱来?”

    甄琰:“.…..”

    瑽瑢看他神情觉得这句可能也不对,声音低下去:“那……忽闻岸上踏歌声吧?”

    甄琰咳嗽了两声:“是我为难你了,应当先考五言诗的。”

    瑽瑢嘟起嘴,好似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甄琰又好心提示道:“下面这首诗是青莲居士的,你好好想想再回答,不必图快。”

    瑽瑢应下,他才继续出题:“美人卷珠帘?”

    瑽瑢沉思许久,缓缓道“.…..万径人踪灭?”

    “.…..”

    甄琰挣扎着不让瑽瑢听出他语气中的波澜,强笑着说:“你乐府诗背的怎么样?”

    这回他等不及瑽瑢回答,直截了当的提问:“香山居士《琵琶行》最后一句话,江州司马青衫湿。”

    瑽瑢想也不想的接到:“宣城太守知不知。”

    甄琰再也忍不住,忽的一拍桌子,把瑽瑢吓得抖了三抖。

    他低下身子,凑近了去,在瑽瑢面前咬牙切齿道:“我不是都说了最后一句了吗,你还在接什么?”

    瑽瑢害怕,不敢看他,紧紧盯着鼻尖,脸上都沁出汗珠。

    她嗫嚅道:“是先生方才说的,你出上句,我接下句。”

    “是我不对。”甄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前朝的诗你学的不好也就罢了,今朝的词你总该学的认真点吧。”

    瑽瑢没敢答话。

    “红酥手,黄藤酒……”

    “两个黄鹂鸣翠柳。”

    “……”

    “.…..”

    甄琰苦恼的托着额头,瑽瑢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毫无征兆的,瑽瑢眼眶一热,视线模糊,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掉完了还不够,第二滴第三滴相继落下。瑽瑢狼狈的抹去左边脸上的痕迹,右边又湿了一大片。

    甄琰还皱着眉闭着眼没有注意到瑽瑢的动静,瑽瑢已经抑制不住的低声抽泣了起来。

    甄琰慌忙抬头,瑽瑢刚刚哭出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见他看见了,鼻涕泡“啵”的一声破了。

    于是瑽瑢更加伤心。

    甄琰哭笑不得,取出帕子帮她把眼泪鼻涕擦了,又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别哭了,我都还没批评你呢,怎么就先哭起来了?”

    瑽瑢的眼泪好像流不完,争先恐后的挤出来,不一会就湿了一整张帕子,她一边哭一边打嗝,肩膀一耸一耸的,连连摆手,却说不出话来。

    甄琰换了一张干净的帕子,低下头去贴着她的额头,好声好气地说:“别哭了,好不好,嗯?”

    瑽瑢好容易平复了一点,抽噎着回答:“我不……不知道……嗝……为……为什么会……哭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甄琰温柔地哄她。

    瑽瑢在他怀里一边打嗝一边抽噎,把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衣襟上,直到瑽瑢平静下来,甄琰也没有推开她。

    瑽瑢挣开他的怀抱,一脸诚恳地道歉:“先生,我刚才真的不知道怎么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

    甄琰拍拍她的头说:“没关系的。”

    生怕瑽瑢不理解,他又补充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我这里你可以哭的。”

    瑽瑢恍然大悟。

    甄琰却后悔的想咬舌头,轻轻“啧”了一声后别过头去抿了抿嘴唇。

    瑽瑢抬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遍,他的侧脸棱角很锋利,嘴唇本来就薄,如今更是被他抿成了一条缝。

    耳朵又红了。

    以前不了解他,现在看来,他倒是像玉一般温润。最重要的是,表面冰冰凉凉的,捂在心口不一会儿就暖和了。

    瑽瑢又噗嗤噗嗤地笑起来。

    甄琰似乎是震惊于她的情绪转换,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先生。”瑽瑢笑着指向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一害羞耳朵就会红啊?”

    甄琰一愣,随后飞快的板起脸:“别闹。”

    瑽瑢凑到他眼前,举起右手小指:“今天的考试你放我一马,我就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好不好?”

    甄琰看都不看她,冷声道:“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也是哦。瑽瑢悻悻缩回手。

    “下一题。”甄琰突然说。

    “还考啊先生?”瑽瑢惨叫。

    “你以为你哭过一场就可以躲过考试了吗?”甄琰道:“最后一题,你要是答对了,前面的题目都不做数,我还带你出去玩。”

    瑽瑢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来吧先生,我准备好了。”

    这架势,甄琰扫她一眼,又努力盖住了想要扬起的嘴角,假装严肃的问道:“我问你,‘剪不断,理还乱’告诉我们什么。”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重叠,当时她还梳着垂鬟分肖髻,抓了一绺头发在玩,结果却缠在了手指上,还是甄琰帮她分开的。

    那是第一次见甄琰,瑽瑢记得的,先生来时好像收拢了书房里所有的松香气,干净而且舒适,一度让她怀疑是仙人下凡来了。

    后来只不过证明是仙人看不惯她在人间作恶多端,来治她来的。

    瑽瑢从回忆中出来,定了定心神,朗声答道:“不要抓着头发玩。”

    甄琰从桌前抬起头来,笑道:“对了。”

    当然瑽瑢也没忘记第二日甄琰就以她的名义吩咐下人把方圆三里内的芍药都砍了的事。

    她阴恻恻地笑着说:“先生。”

    甄琰不疑有他:“怎么了?”

    她心下一转,突然弯腰贴着桌子靠近甄琰。

    甄琰下意识地要躲,瑽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脸凑到甄琰眼前。

    瑽瑢的呼吸打在甄琰脸上,带着一股子软软的花香气。

    瑽瑢坏笑道:“先生,我身上的芍药香好闻吗?”

    甄琰:“?”

    “没什么。”瑽瑢松开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规矩地站好,理了理裙摆,抬头朝甄琰粲然一笑:

    “先生,您耳朵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