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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九月，桂飘香开满了新亭的长短巷子。满树鹅黄的小伞被秋意拥抱成一簇簇的团。
有吐蕊，有凋零，春去秋来，不过四时一岁。一生人一世，都得顺着这些来。
内城的茶馆客栈座无虚席，尽是来参考的举子，跑堂的一头一脸的汗。
“今年春闱不都录了一拨人了，怎么加恩科还这么人满为患的。”
“嗨，客官，这您就外行了……”跑堂的一手罗了仨盘子，另一手扯过脖子上的汗巾擦汗，还来得及跟客人搭话：“天下学子那么多，三年才录几十个，好容易今年开恩科，还不都挤破了脑袋来考……”
“哎，这位客官您几位，来来，巧了，刚好还有间上房，您里头走唉——”
“哎呀，你们不要跟来了吧……爹，你都不忙的啦……”时玖蹲在贡院外面他自家的马车里，推时诵肌肉坚实的胸膛，脸上难得带了点难为情的笑，“四书和韵诗都考完了，大策没问题的啊，您二位就老实回家等着当举人爹和举人媳妇去……”
商瞿坐在一边，眼中带笑。
等着应试的举子都聚在贡院门口等着开门，时玖那句声音有些大，四周一阵哄笑声，时玖隔着马车车厢都好像听得见人家笑他不自量力的话语。
时诵呵呵笑了笑，“我知道我儿肯定行，但是心里还是想让你一出来就能看见爹。”
时玖脑袋拧了个个，晶亮的眼睛看着商瞿，商瞿揉揉他脑袋，“说好了有东西给你，说话算话。”
贡院外门“轰”一声闷响，两扇红漆门缓缓朝两侧抽开，候考的举子潮水般一涌而进。
周遭都是嘈杂的声响，时玖等人少些，方才说道：“我考好了就我养着你们，考不好了也不许嫌弃我啊……”
“去吧，我儿，”时诵微笑，“人事尽到了，我儿肯定行。”
内门的守卫挨个人核查材料，一个一个搜身。好在时玖没着急，又在马车里耽搁了会儿，等他下车时，长龙般的队伍就只剩了个尾巴，没过多久，便进内院找到自己的单间。
策试的卷子同笔墨都工工整整地摆在书案上。可见大敞的门外，总裁的大人来回踱步。
厚重绵长的钟声回响在城南贡院里，时玖任由钟声牵起自己胸腔内的跳动，心里默数六下，终于精神一震，扯开了系卷子的细牛皮绳。
卷头只有短短一句话：论北疆战事。
时玖一瞬间心里晃过无数念头。黄河水患的问题暂缓，当年同北祝未采用时诵提的议和合同，北祝休养生息多年日渐强大，开始不服管了。直到不久前吃了时诵的败仗，这才派公主过来和亲。可是北边不止北祝一国，还有实力不弱的燕国，若是二国集力合攻大楚……北疆之战危矣。
时玖笔下飞快。欲解北疆之事，凭大
楚目前的战力硬抗肯定是抗不过，只能纵入。先劈开北祝和燕的联盟，再集周边国力分抗。时玖这个想法曾经同苏先生提过，大楚冗兵，南魏虎视眈眈，想要操作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会试前，时玖自己模拟过题目，北疆的问题他想过无数次。时诵统领镇北军，一旦北疆出了问题，他爹永远要顶在第一位。
他心里也组织过最合适的文章，迎合圣意，各地谈和，毕竟兵不血刃为上策。可是时玖临下笔的时候心里一动，笔尖顿了顿，又搁回了笔洗上。
这一次他还是想按自己的想法写。大不了就九年寒窗不成功，再等三年，他也才刚刚及冠，只是……对不起他在朝为官的爹。
时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待策文大致成型，方才松了口气。桌边不知何时搁了个食盒，饼和汤已经冷了，时玖凑合就着凉汤几口吃了干饼，噎得皱眉头。
等来人收拾食盒的时候，那人在时玖的书案上搁了壶茶，朝他笑笑。
时玖手指碰上去，茶壶温热，慰烫他的指尖。时玖心里了然，十有八九是商瞿提前打过招呼，知道自己离不得茶。这下子一口茶喝进胃里，连心里都暖乎乎的。这人怎么能这么好。
时玖修改的差不多了，便在旁边支的木榻上凑合着和衣睡了。
方才第一日，时玖接下来还要在这里熬过两日。
秋日夜凉，时玖又睡不惯只铺了一层被褥的床，半夜一脚把被子踹了下去，这么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整个人就打蔫了。时玖揉揉自己的额头，只觉滚烫，但还是强撑着重新誊写一份策论。
他字从苏启，写出来规整里头透着锋利，饶是病中手软，也别有一番娟秀。
茶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收走了，早饭还是同昨晚一样的硬馍馍，估计是从哪家饼铺一次订了三天的份，时玖看了眼，连拿起来的兴趣都欠奉。
可是他身体状态不好，脑袋越发昏沉，自己也知道不吃点东西坚持不下去，只得汤泡饼吃了小半，胃里登时一阵抽搐，再闻见那股子隔夜饼的味道胃里酸水上反，简直要吐出来。
时玖手上施力拍拍自己的天灵盖，清醒了点，开始写剩下的部分。好在他第一日文章就作的自认足够漂亮，誊写的时候还顺手改了几处不大自然的地方。
时玖左思右想，还是在后面又加了一整段的论述。最后一笔落下，时玖呼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考官收策卷的时候，时玖趴在桌上，嘴里打着小呼，怎么叫也叫不醒，跟昏过去了一样。
结考的钟声震得他脑膜疼，时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饿醒的还是被震醒的，昏昏沉沉地顺着人流，出了贡院。
贡院外头也是人挤人的样子，乌央乌央的，时玖筋疲力竭，茫然地站了会儿
，他实在太累了，脚下一软，眼看着要砸到地上，腰上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人箍进怀里。
时玖鼻端传进来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地笼着他。时玖舒服地蹭蹭，手里被塞进来个东西，他没看，只是靠在商瞿颈侧，说了句话。
“饿死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