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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取花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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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穆安初见于店庆那天。

    彼时健身房几个核心干部牵头,攒了局去吃附近酒楼的海鲜自助,拿鳕鱼片时阿予几次取了又放,最后一脸悲壮,期期艾艾地问我:“木兰姐,海鲜的热量这么低,我吃多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我扫了一眼她满到要溢出来的碟子:“你饿了半辈子,就为今天这一顿饭是不是?”

    阿予垂头丧气地嘟囔:“谁让老大要来吃自助?依我说就应该去老大家里diy,一人一个高蛋白低脂肪的三明治,虽然寒碜点,但也不用怕胖,我今天吃这么多,回去跑都要跑死了。”

    我笑而不语,毕竟健身房待多了,我们几个老一点的人都变成不容易吃胖的体质了,再加上在饮食上各自心里有数,所以就算是自助也没觉得什么不妥。

    倒忘了这些进店不久的新人……

    只是老大一直自诩体贴爱民,更受不得意见批评,我要多嘴一句他怕又是要做作的像怨夫一样哭哭啼啼,当下岔开话题,一路前行到寿司区,眼风瞥见旁边人手脚利落的又夹满了一盘子寿司,忍不住提醒道:“既然怕胖就不要吃米……”

    一回头,却撞进一双闪着迷惑,暗绿色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习惯性地假笑,“认错人了。”

    对面的歪果仁脸色通红,奇怪,明明是我认错了人,怎么局促不安的却是他?

    我又说了“抱歉”就拿着碟子回到了人群中间。

    饭过一半,阿予吸着扇贝,偷偷凑在我耳边:“木兰姐,对桌有个像油焖大虾的帅老外一直在看你!”

    我咽了嘴里的生鱼片没有抬头:“如果我的头发上沾上蒜味,每天跑步机多加一个小时。”

    阿予的八卦之情偃旗息鼓,我也没去追究她话的真实性,只是饭局结束要去唱歌时,那个油焖大虾跑过来问:“不好意思,我们能不能交个朋友,我是穆安,这、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歪果仁这么老土。

    “不行。”

    健身房里的男生自然有保护同事的义务,此时我被骚扰,两位男教练率先挡在他面前,然而他们挺着胸踮起脚也不过和对方平视,一时面上不太好看,老大见了,生意人眼珠一转,绕了个圈拈过那张名片,掏出自己的:“哎呀,我看看,……企业总……幸会幸会,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是隔壁大厦a座8楼健身房的,木兰是我们的瑜伽教练,我们木兰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教学认真到位,她有一对一的私课,欢迎你明天来我们店里咨询啊!”

    然后打了几个哈哈,使眼色让我们撤,暗绿色的眼睛没有跟上来,但我觉得如芒在背,料想那人是在目送吧,出门后我给了老大一脚,责问他怎么出卖我的隐私谋利,老大是个二皮脸,揉着屁股笑:“你不是说你妹刚读研,你家又按揭了一套房资金周转不开么?我给你拉一个私课的生意,你不感谢我,怎么还狗咬吕洞宾呢!”

    拉一个生意?

    我的手刀就要劈过去,老大往阿予身后一窜,求饶道:“姑奶奶,我可没那个意思,就算我是皮条客,总不能咱一个健身房,都是那什么吧,大人有大量,当我嘴瓢,你上次提的事,我勉为其难答应还不成吗!”

    上次说……

    我云淡风轻的无视他,跟其他人开始摇铃抢麦了。

    我是木兰,姓简,我的人生目前主要有两件事,一赚钱,二还钱。

    曾经以为我的星辰大海是在数学界,后来发现哪有什么星辰大海,我有的,不过是柴米油盐。

    我有一个外弱内强的弱质老妈,还有一个外强内弱的,弱智妹妹。

    “简沙棠,如果你再鬼哭狼嚎,我就用妈的针线盒,把你的嘴巴缝上。”

    “可是很疼嘛!你要我拉筋……我都二十多了,怎么拉得开啊!”

    “我也是二十岁才拉的筋。”

    一招制敌,我不过是骗她,但简沙棠感情泛滥脑洞奇绝,信以为真便不说话了。

    大概又是脑补我和老妈怎么“含辛茹苦”养了她几年吧。

    其实也没多苦。

    或者说太辛苦的回忆,人总会选择性忘记。

    我抬头看了看这被叫做“家”的小三室,想了想,更觉得一点苦都没有了。

    毕竟现在能买的起一个“家”的女人少之又少,但我们做到了。

    “姐,我上次听你讲电话……我的工资交完物业水电天然气就没多少用了,不然你全部拿去,把欠人家的钱都还清吧!”

    打游戏的手一颤,不是很明白地“嗯?”了一声,然后思绪微敛,不动声色:“就快还清了,你那点零花钱自己算计着花吧,别总想着总给我和妈花钱,还没到你孝敬的年龄,实在觉得钱多就攒起来,别想七想八,上次给我和妈各交了1000块话费的脑残行为不许再有了。”

    又是恹恹的回答“知道了。”

    很好,简沙棠虽然是个大笨蛋,但换个角度想,说明我和老妈把她保护的很好,我的妹妹才不需要那么早熟,就笨下去也好。

    暗绿眼睛的歪果仁筋骨很硬。

    三个月,骨节啪啪响,气质也依然没有一点柔和。

    听说他在城北有自己的私教老师,专门跑来城南上瑜伽课的原因不言而喻,但是我心不在此,所以只专心和他一对一的讲课,他忍了三个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三个月后,就按捺不住了。

    “木兰,今天下班可以和我去看电影吗?”

    “木兰,城南新开了一家烤鱼店听说很不错。”

    “木兰,我路过周家时看到这条项链很适合你。”

    “木兰……”

    穆安像一团火,总是眉飞色舞,热情洋溢地找我聊天,可是我对这种事很不来电,任他明示暗示都不为所动直接拒绝,我本来以为他不过一时新鲜,谁知道在健身房三个月又三个月,又过三个月……

    老实说,我的追求者一直很多,但很少有被嫌弃半年多还在坚持的,况且一见钟情,不过是一见钟脸,我虽然自认好看,但并不觉得可以让一个人不顾白眼和冷箭死心塌地追求这么久的时间,现在很少有男人肯花这么久的精力去讨好一个女生了,这个穆安……

    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

    因为我心有所属。

    可惜我心有所属。

    每年那个人生日我都会秘密地回一趟宿县,去那个人的墓碑前聊聊天,一开始还是很难过的,后来时间久了,再喜欢也变成了怀念,其实我都分不清当初是不是喜欢他了,比起情侣,我们之间更像朋友,我的烦心事无人可讲只能对他说,他在时是一个听话筒,去了也是,真是为难他在地底下还要听我说这些废话,不过他是一个温暖干净性格很好的男孩子,大概不会嫌我烦吧,我说的太多忍不住去摸他的碑,心里空落落地感慨:“你一直都是少年,可我,都已经老到不能说自己还是女孩子了。”

    身后有踩断枝丫的声音,我料不准谁还会在这个日子里来看他,一回头,却见穆安急匆匆要躲在一颗灿烂盛开的桃花树后面,被我看到了,尴尬地朝我晃着手:“嗨,木兰,好……好巧啊。”

    嗨?好巧啊?

    我不由得气血翻涌,被跟踪被窥探的羞耻感直冲脑海,但是我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发火,他是我为数不多,简单快乐的记忆,如果是我不幸令他蒙尘,那真是,悔不当初。

    我一直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着急见我,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一天回来,或许就不会出那趟车祸了。

    我不该答应和他再见的。

    穆安做错了事,率先道歉。这就是人的狡猾之处了,如果先道歉,那不论犯的什么错,吃亏的人想再追究都变成了咄咄逼人,我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但也没有那么大度,墓园在山上,近年新修了青石台阶,我对想求得原谅的穆安说,如果他从山上一路跳到山下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做不到,那正好一刀两断,两不相缠。

    一眼望下去,贯穿山路的青石台阶像一条看不到头的蛇。

    年轻人谈恋爱尚且不会如此捉弄心上人,可见第一我不喜欢穆安,第二我真的老了,折腾人的手段日益落后。

    但是穿着牛仔裤的穆安只看了一眼,用数据线绑住散乱的长发,拿石头尖把牛仔裤的裤边割破两个大裂口,然后蹲下身,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蹲着跳下去,数清楚有多少个台阶,你就要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也不等我回答,他就开始像一只青蛙,滑稽的向下跳了。

    偶有行人指点,我在他身后忍不住汗颜,然后找了一个机会,率先跑到了前面,之后落荒而逃回了咸城,但是任我再逃三个月,我最终,还是没有逃得过去。

    因为那一千零七十七个青石台阶,因为那好几个三个月的时间,或许只是因为我太累了,我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