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时间,错 > 时间错/童年 莫梵音 中
    时间的确是个狗东西,它搞得你支离破碎,孤身一人,有人倒是好,不管不顾的离开这世界,也不用和时间打招呼,倒是你,显得像个傻瓜还得忍受这孤独。

    这是莫梵音嗤笑自己说的话。

    莫梵音的故事,要从和她打小一起长大的周小丽说起,从一个已故的孤寡老人说起。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就可以童言无忌的戳伤人呢?那些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没长大不懂事的小孩子,伤害起人来,可一点也不手软,他们毫不在意,不怀内疚,直到多年之后,他们只要略带愧疚的说: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伤害了你,对不起,请你原谅。

    然后你就要原谅,因为你不原谅就是心胸狭隘,这不过是伤害者二次伤害的手段,我伤害了你,还要发动大家叫你原谅。

    其心知毒,却不自知。

    莫梵音无法原谅,更加不会假装释怀说感谢伤害我的人给我教训让我成长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她看着求饶认错的周小丽,委屈的周小丽,真心悔悟的周小丽,她说:我是不曾把你当朋友,但我自认为我也不曾伤害过你,难道打着好朋友的幌子就随便戳心窝捅刀子就叫真诚吗?道歉就可以弥补曾经你带给我的苦难吗?说对不起我就可以忘记一切吗?不会的,你知道,不会的.....

    因为是村头瞎子老大爷的好朋友,别的孩子是不和莫梵音亲近的,长期以往,她被孤立起来,整个人阴郁的可怕,性格也怪,可能是孤独的人,性格都有点怪。

    村里的小孩都针对的说莫梵音是从别的镇上抱过来的,是野孩子,都不太愿意跟她玩。

    每天放学这个孤僻的小姑娘都会去瞎子张家里玩一会儿,有时候她也会帮他把发了霉的碗洗掉,父母的忙碌也没有分心去管这件小事,自然而然,瞎子张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渐渐的,两人来往特别多,直到传闻有人看见瞎子张亲她抱她。

    小孩子的话总是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紧接着竟然变成了流言,在村里传递开来,莫梵音的父亲听了很是生气,命勒令她再也不许出门,放学直接回家,不许在外逗留片刻。

    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叫莫梵音瞎子张的小媳妇,大人们也起哄:说这老瞎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邪恶的望着这个小姑娘的肚子,总是没来由的笑,甚至窃窃私语的说里面将来会有一个小娃娃。

    流言有多可怕,你不切身体会,是不会知道的。

    莫父起初还骂骂咧咧,到后面直接给她一顿毒打,那以后,为了避免父亲的打骂,莫梵音都是避着瞎子张的家往外走,也不敢出门,可时间一长,流言越来越离谱,不断有人叫莫梵音的爹去警察局‘告’他(瞎子张)。

    可是告什么呢?这明明就是一场恶意揣测,是不知缘由的人打发时间的笑谈,自己的女儿矢口否认,去医院检查也毫无损伤,他们告什么呢?但是看好戏的人是永远不会理会真相的,他们又能解释什么呢?

    这一家老实本分的‘受害者’,无处可去,无话可说,流言越来越疯,假受害者变成真受害者,平日里关系过得去的邻居好心‘惩罚’坏人,莫爸爸莫妈妈有口难言,索性充耳不闻,即便如此,这流言就像被默认般坐实了。

    迫于压力,莫父带着一家人去了外面的小县城,那以后,莫梵音开始沉默寡言。

    深夜里,她总是梦见别的孩子取笑自己,没人理解她,她越来越不敢说话,不敢到处走动,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老师找到莫梵音父亲,说她因为是转校生,不合群,和班上的同学不融洽,说她心里有问题,建议莫梵音退学,后来母亲买了很多礼物给那个老师,一个劲儿的哈腰点头,老师才又和颜悦色的说莫梵音成绩好,将来一定有出息,不爱说话也没关系,兴许天才都有点怪。

    莫梵音被父亲打了一顿,挨打的时候父亲口里还叫喊着:没用的东西,连上个学都要送礼才能上。

    黑夜中小小的手臂捂着被子,偷偷的流眼泪。

    这一切本不是她的错,可那些‘好心人’们将枷锁困住他们一家人,他们一家逃脱不得这阴影,甚至全家每日里都有种背脊发凉的挫败感来,莫父觉得自己的脸被这个女儿丢尽了,渐渐的态度恶劣起来,甚至怨恨她打破原有的平静生出事端。

    莫梵音一家搬到离县城学校不远的的一幢旧式楼,旧式楼旁边有一栋出售租房的大楼,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住在一个嘈杂菜市场,每天都听见来自不同声音的叫骂。

    虽然离学校不远,她还是选择了留宿学校,莫爸爸和莫妈妈为了生活东奔西走,还要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去学校这种事,是没人管她的,当她提着笨重的大箱子伸长着脖子焦急的看着远方的马路时,于是,在这场等候去学校汽车的途中,她遇见了方涛。

    对于方涛,爱过的人你不要骂,这会显得你非常愚蠢。

    方涛不是不好,是太好,好到不知世故,不会察言观色,不懂进退,因为真诚让他的无畏显得有点让人讨厌。

    莫梵音喜欢沈凌,并不是他成熟稳重,而是沈凌说:梵音,人不需要太完美,爱你的人不需要你太完美,爱你的人眼里,喜欢就是喜欢,管他杀人和犯法。

    那天,她就知道,她和沈凌是一类人。

    莫梵音是极其缺乏家庭温暖的,因为贫穷,父母为了生活压根没有多少时间管她,因为是个女孩,莫父也不喜欢她,自从出了那件事,莫父对她更加是厌恶,而后,她又添了一个小弟弟,莫梵音的生活可想而知。

    沈凌对她而言,温暖的就如同天上的太阳。

    瞎子张死的那天,莫梵音觉得一切都像解脱了,瞎子张终于不用被批斗辱骂了,她这些年来受的委屈,都跟着瞎子张走了,这个在过去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走了,逝者已矣。

    听说没有什么亲人,下葬的钱还是村长发动大家一起凑的,说来也是讽刺,这些生前伤害他的人最后为他的死算是买了单。

    她回去了,却没有参加葬礼,因为不敢。

    不敢回去看他最后一眼,不敢站出来为他说句话,离家的时间长了,她都不敢回想起瞎子张的脸来。

    莫梵音心里自然是五味陈杂,于是这个时候,方涛又出来戳她心窝子,最后不欢而散。

    沈凌接到她的时候,她眼眶泛红,神情疲倦,她看见沈凌如同看见救命稻草:沈凌,我好累。

    我们回家。

    沈凌没让她失望,他没问和方涛去哪了,没责怪她一声不吭回家了,他在等,等她自己开口,他只说回家,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这是莫梵音迫切需要的东西,她多么渴望自己是有一个温暖的家。

    她的脸贴着沈凌温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侧脸,黑而粗的头发坚挺的立在脑袋上,她内心突然冒出吓自己一跳的想法:她要和沈凌结婚,沈凌是对的人。

    所以,她把沈凌带回了‘家’。

    她不知道的是,也就是那一天,沈凌向方涛宣誓了主权,彻彻底底的帮她斩断了方涛对她最后的留念。

    沈凌洗漱完毕,轻手轻脚的进了莫梵音房间,瞧她已经睡的正香,像看孩子般会心一笑,无奈的摇摇头,走到床边,觉得一阵凉意,便又去关窗户,手刚拿着窗户把,就看见方涛那张讨人厌的脸,他也不避着,反而直喇喇的看着方涛。

    沈凌大有宣誓主权的意味,下巴一抬,鼻孔朝着方涛,毕竟年长些,更何况沈凌可是名正言顺站在这里,方涛最终败下阵来,揣着一脸吃瘪的神态的走了。

    他心思复杂的关了窗户,莫梵音好好的躺在床上,他心里一股子闷气,虽然气势上赢了方涛,但一想到莫梵音和方涛在这里甜蜜共视的样子,就是没来由的胸闷。

    好一个窗口传情,青梅竹马,不行,得想办法把这窗户堵了,沈凌望了一眼莫梵音,打定了主意。

    过了半响,沈凌听到莫梵音手机振动,打开手机,信息是方涛发来的,带着几乎乞求的语气: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爸升职,我们一家都搬迁了,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我在学校旁边的大杨柳下等你,最后一次,好吗?

    多选,删除,确定,沈凌删了这条短信,正准备继续搂着莫梵音,眼睛还没闭上,手机又来了电话,沈凌抽出手,起身到窗边:有事吗?

    沈凌!

    方涛十分讶异,过了半响才回过神,继续说道:我找梵音。

    她睡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

    方涛在电话那边感受到了侮辱:你算老几?我就找梵音。

    我是她丈夫。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杀伤力却巨大,那边一阵沉默,沈凌瞥了一眼,电视显示还在通话中,他不耐烦的挂断,顺带把通话记录也删除掉。

    方涛是个软弱的人,他那天抱着酒瓶子哭了一晚上,他的梵音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也没有再找莫梵音问为什么,心已经千穿百孔,最后仅存的唯一的尊严,方涛还想留着。

    第二日,莫梵音再醒来时,已是早上九点,屋里一团漆黑,莫梵音眯着眼:我这屋子不采光。

    我觉得挺好。沈凌漫不经心,完全不提昨夜发生的小插曲。

    外面老两口也不叫他们起床,尽着他们继续赖床,沈凌也没皮没脸的,一大早醒来了,也不起床,还非得拖着莫梵音赖着。

    沈凌原本是抱着莫梵音的,翻动了一下身子,一只手就摸上了莫梵音的腹部,莫梵音噗嗤一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别动,我摸摸看,里面有没有新生命.......。

    莫梵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扒开他的手:沈凌,你真是神经。

    哈哈哈.....。沈凌哈哈大笑,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一脸恶意的盯着肚子:你怕什么?

    他伸出手示意她过来,莫梵音脸上极其不情愿,但还是过去了,坐在床沿上:不是害怕,是还没准备好。

    我还没做好准备,虽然已经....,但我还是很紧张,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最后一句话说的细如蚊蝇,莫梵音头都慢慢垂了下去,她总是觉得这想的也太远了。

    沈凌覆盖住她的手:那就等你想明白了,更何况,你还没有毕业,不用觉得压力大,顺其自然,恩?

    莫梵音抬起头:你喜欢孩子吗?

    是喜欢我们的孩子。沈凌着重强调,他可不是那种充满爱心的慈父,只不过,梵音生了他的小孩,心总归算是定下来了,他就不必担心这女人那天无缘无故的跑了,有个筹码在他手里,她能跑到那里去,当然,沈凌肯定不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二人世界不是更好?

    我当然觉得好,不过,一家几口似乎更好。沈凌啄了一下她的嘴唇,莫梵音听到一家几口,吓得心肝直颤,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凌。

    男人的想法总是这般狂妄自大的,他们往往更幼稚,认为婚姻和孩子是能绑住自己老婆的枷锁,莫梵音倒也不是生气沈凌这样想,她反倒有点开心他这么说,至少沈凌打算和她死磕到底了。

    莫梵音起身:沈先生,如果你能先起床并且吃个早餐的话,我可以考虑。

    至于方涛提出要见她最后一次这件事,沈凌到死也没有说,没必要了,这段关系走到这里也是板上钉钉了,他不希望方涛又出来,节外生枝。

    说他们没有爱情,是没有人相信的。

    但爱情是什么东西?怎么才能称之为爱情?说几句甜蜜的话就是爱情了吗?不是的,莫梵音心里非常清楚,爱你的人,是既爱你美丽的脸也爱你丑陋的心,沈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欣赏莫梵音的特别之处,发现她内心住着残缺和冷漠,但他不介意这些。

    沈凌既不会像方涛一样指责她,也不会像周小丽那样妄图矫正她,他就是喜欢莫梵音,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不在意。

    除了方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