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在手机地图上定位姜雅芸发过来的地址，就在他们所住酒店的附近。
他给姜雅芸发信息：「为什么不直接在微信里说？在酒店里说也行。」
她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比较重要，还是当面说好。」
又加了一条：「在酒店里说，你忘记夜光剧本了？」
到酒店后，邱牧先跟着小佟一起回了各自的房间。然后独自一人出来，在酒店门口拐个弯，走到一家茶楼门口，抬头确定了一下店名，掀开帘子走进去。
他进包厢的时候，茶已半凉。
姜雅芸一边喝茶一边看新闻，随口说：“怎么这么慢？”
邱牧坐到她对面，“时候不早了，回去还要收拾行李，长话短说。”
“不用这么无情吧，好歹我刚刚替你挡了一刀。”姜雅芸说的是他们在电影里的戏。
在演戏上，邱牧认为技巧和情感都重要，但技巧的重要性要大于情感。所以他不会像有些演员一样，把个人的情感完全投射到角色身上。
在电影中，演员让观众忘了本人，只关注角色，是一件厉害的事情。但是，如果在剧组的其他时间，演员无法处理好本人和角色的关系，就是不够专业的表现。
趋近自我献祭的沉浸式演法，被一些人赞扬，被一些人模仿。在邱牧看来，这种工作方式，实际上是在不断消耗演员本人的灵气。最严重的时候，演员们为体验剧本中所写的场景而以身犯险、不择手段，最后失去生命。
热爱固然没错，但为此失去理智、消耗生命，未免太过极端。
收放自如，才能完美地把控局面。这样的人，才是邱牧心中的好演员。
在导演下“咔”的那一瞬间，他就是邱牧而已，和晏麒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对于姜雅芸想要通过戏中的角色和他拉关系的做法，他完全无感。
“说吧，孤男寡女，在一起待的时间太长，不好。”
“好吧，之前我和庄荟如见面了。”姜雅芸嘴角弯弯，终于见到邱牧的神色有了变化，“就在我们现在待的包厢里。”
“她和你说了什么？”
“我本来还想和你说，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邱牧口有点干，拿起已经凉掉茶杯将里面的茶喝光，口感有点涩，“和谁交朋友，是你的自由。我只想知道，你叫我过来，是庄荟如说了什么？”
“她是说了一点东西。”
包厢外有人轻声细语地问是否需要再泡一壶，邱牧皱眉，姜雅芸把人打发走，自己熟练地操作起来。
姜雅芸看了他一眼，“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邱牧不动声色，“反正没什么好事，我等着你告诉我。”
姜雅芸泡好新的一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邱牧倒了一杯，“她啊，很可能找到了一些对你老婆不利的证据，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看到她信心满满的样子，肯定不简单。”
“就这样？”
“不然呢？我和她又没有那么熟，她之所以告诉我，不过是因为你完全不搭理她。她便想通过我的口，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你而已，哪能说这么清楚。”
邱牧表情有点无语，“你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有人要对你老婆不利，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邱牧一时竟无法反驳，“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大冬天的晚上出来，怪冷的。”
姜雅芸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邱牧又喝了一口，这次是热的。
“我一直都在想，你和你老婆，”姜雅芸凑近一些，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邱牧，“真的是夫妻吗？”
邱牧把茶杯慢慢放下，“你可以去我微博看我的结婚证。”
“有为了达成目的假离婚的，肯定也有为了达成目的假结婚的吧。”姜雅芸直视邱牧，“认识一个星期就闪婚，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你的风格。”
“我是什么风格？不要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协议结婚”的事情被姜雅芸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哪怕只是猜测，也让人不能容忍，邱牧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就是那种看着很滥情，其实执着又深情，爱上一个人就会想方设法占有她、全心全意对她好的那种。”姜雅芸笑着对他眨眨眼，“就像我一样。”
他对她的玩笑充耳不闻，“不要为了满足自己无谓的好奇，就随便揣测别人的生活。我很喜欢真真，才会和她结婚。”
“是吗？”
这个明显带着怀疑的问句，让邱牧心里升起了几分不耐。
进组的两个月里，他和姜雅芸相处愉快，她和那种能和你开玩笑，又很会把握尺度，不会开过头的那种。今天晚上，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邱牧看了一下表，他进来有一会儿了，而且并无更多话题可谈，“谢谢你的提醒，如果没有的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姜雅芸对他隐隐的怒气完全不在意，拉住了他起身时离开桌面的手，“我到底有什么事，这两个月里，你真的不明白吗？”
邱牧停住动作，看着她，那双眼睛的情绪，他很熟悉。他一直以为，那是唐婉秀对晏麒的喜欢，他把姜雅芸的手推开，“你只是还陷在人物的情感里，过几天就好了。”
木椅和木地板摩擦，发出笨拙的声音。姜雅芸站起来，眼神中藏着爱慕，亦藏着痛苦，“我清醒得很，在我不是唐婉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为了靠近你，我才进娱乐圈工作。为了你，我才接演唐婉秀。我喜欢你，邱牧，你知道吗？”
邱牧的眼神无波，看不出情绪，时间停顿了几秒，他才说：“我结婚了。”
“我知道，可是你真的，结婚了吗？”
姜雅芸的眼睛在光线昏黄的包厢，显得格外明亮，直直地盯着邱牧，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想要知道真相。
可惜，邱牧的情绪收敛得更深，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只听到他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全部情感只能用来回应一个人的感情。只有一颗心，它很小，只能放下一个人。我不知道你对我抱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之前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错觉，我向你道歉。”
然后，她看着毫无眷恋地推开门，消失在她的视线。
他的言行很直接，很绝情，一点幻想的机会都不给。
他说自己的心很小，只能放下一个人。她的心难道不是如此吗？她把他藏在心里，好久了。现在她把它拿出来给他看，却被他无情地丢弃了。
说出自己埋藏已久的情感之后，姜雅芸心中的某一部分仿佛空了，整个人卸了力，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她失魂落魄地坐到原位许久，把桌面上的茶具狠狠挥到了地上。屋内响起清脆的响声。
姜雅芸望着地面上支离破碎的茶具，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心。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给人打了一个电话，才离开茶馆。
茶馆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车内的人架着长镜头，对着姜雅芸走出茶馆的场景一顿猛拍，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才心满意足地把窗户关紧，“好了，搞定。”
邱牧是第二天早晨的飞机。
他在休息室等待的时候，就看到了网上某知名娱乐圈爆料账号发布的一条九宫格微博。这个账号由一个团队运营，一年365天常年跟拍各个大红的明星。
他们特别喜欢搞噱头，往往是预告放出某个疑似谁谁谁的大料，然后等着艺人的经纪团队找上门，开出天价买断底片，再用一些十八线小明星的料混弄过关。被网友戏称“开张一次吃一年”。
平常的时候，也会爆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新闻，维持账号的关注度。
这次爆料的微博图片中，明月高挂，邱牧和姜雅芸一前一后进入某个茶馆，半个小时候，两人又一前一后地离开。
爆料博用词非常刻意，“秘密私会”“掩人耳目”“关系非同寻常”，就差直接说邱牧和姜雅芸搞婚外情，姜雅芸是第三者了。
陈莉莉打电话给邱牧，问他情况。
昨天晚上，邱牧刚打电话给她，说可能有人要对真真不利，要她多关注。现在网上却传起了他和姜雅芸的绯闻。
“假的，她约我见面谈点事件。这么不严谨的报道，不过是想博个眼球、吸引点流量而已，但凡有点理智的网友都能发现疑点。先缓缓，别给它增加热度了。”
邱牧没把这件不痛不痒的小绯闻放在心上，等他回去再处理，完全来得及。只是要先和真真解释一下，不能让她误会。
另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情爆出时，他正在飞机上闭目休息。
小佟把他从睡眠中叫醒，神情忧愁，“邱牧哥，出事了，你最好看看网络上的消息。”
真真的名字第一次上了热搜。
她收到同事和好友铺天盖地的询问时，还什么都不知道。手机开了震动模式，在包里不停地闪光，包被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她没注意，正在穿鞋准备出门。
邱牧在她出门前打电话拦住她，让她请假在家里待着。她来不及问为什么，只从他的口气听出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等真真打开电脑上网的时候，邱牧和姜雅芸的那件事早被她自己的热搜压下去了。
她在父母家里的卧房不再是秘密，被人全方位地展示出来，尤其是两面贴有邱牧早期海报的墙以及装满了和邱牧有关的杂志的书柜。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是她父母的房子，她父母平时都不常待在那里，谁会拍了这些东西发出来？
真真打电话给吕母，询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进过自己的房间。
吕母在上班，被她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先是说没有，听出真真的语气严肃，才不确定地说，之前吕父老家来的亲戚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一起来，可能是她什么时候趁他们不注意进了真真的房间。
年轻的女孩子惊奇地发现邱牧的太太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他，拍下证据兴奋地告诉自己在网上认识的好友。她不过是想向朋友炫耀，自己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却不知道这件事，可以引出多少话题。
那位网友和庄荟如的助理是好友，转头就告诉了助理，接着助理告诉了庄荟如，并买到了所有的照片，付了封口费。
邱牧的太太，从学生时期起就是他的粉丝。小粉丝最终嫁给了自己喜欢的偶像，可以说是完成了所有粉丝的终极幻想。如果，他们不是以那样的情况相识的话。
「至今，对于他们那晚在酒店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明确的调查结果。得知吕真真早就喜欢邱牧这一讯息，让人不得不产生一些合理的猜测：这一切是否都是她一手策划，为了最后能嫁给自己的偶像？」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吕真真在读书时期就是一个非常有计划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和邱牧结婚，是否也是她一次出色的安排？」
更多的新闻，真真不想再看。
她想告诉那些以恶意揣测自己的网友，她是邱牧的粉丝没错，但她不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这样伤害自己的偶像。
她的脑海中盘旋着那个所谓的合情合理的猜测，她想大声对那些人说，完全是无稽之谈！可是，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网上那些人，他们有所谓的证据，有组织，就是想要黑她。
邱牧在飞机上把真真卧室的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挂在墙壁上的两张海报，一张是《璀璨的星辰》的电视剧照，另一张是他在电视剧火了后趁热打铁出版的写真集里附赠的。
五六年以前的流行和审美——碎碎薄薄的刘海、图案奇怪的短袖、浅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场灾难。邱牧看着当时的自己，有一丢丢羞耻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上高中时的真真，每天晚上看着自己的脸入睡，他心里又快乐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