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茗，一碟果干。
颜云城便和颜闲坐在占星阁的阁楼中，细细商谈。
安静的阁楼中发出杯壶相撞的声音，似乎是谁一不小心手抖碰到了。
颜云城淡然的看着颜闲失手碰撞了茶杯，面无表情，似乎与平常相同。
“星见一族言而有信的名声就要坏在阿城身上了。”
颜闲难得严肃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谈不上，可能歪打正着。”颜云城放下茶杯，“星见一族之所以言而有信，是因为有因有果，汝种下了因，果便必然上门。但这一次孤并没有得到果，可能……”
颜云城没有说完，颜闲就已经打住。后面的话不用她说他也明白，是啊，占言有很多种，打打掩护怎么算是失言？
“六吉一煞……七煞七劫……”颜闲端起茶杯喂入嘴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颜云城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说实在，孤并不知道，只是如今七煞已经碎了两煞……如果这地动还是一煞……”颜云城摊开手心，手心躺着一块新的煞字。
颜闲指尖夹起蜡块，看了看，又放下。
“阿城有去星见一族查查吗？”颜闲收回指头提议。
颜云城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叹了口气。
“汝可听过前段时间的言国西北之事？”
颜闲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颜云城有些无奈，她坐直身体。
“孤现在所说的，汝听听就好，还是不要走了间隙。”
“嗯，好。”颜闲点头。
“今年年初，言国西北之地曾爆出，西北之地出现管理者言述杀人取血之事。起先只是朝廷官员前去，孤将他们托付给星见一族的族人照顾。结果没多久，官员回来，告诉孤他的家眷被抓走以示要挟。”颜云城缓缓说着。
颜闲愣了一下，他的手顿了顿。
“此事……星见一族参与进去了？”
“嗯，西北之事中，言述曾中了魇草，再加上孤还发现了卜蛊和宁沁的踪迹。”颜云城微微一笑，“但是族长并没有发话，她放任了此事。到后来是孤亲自写信要求，汝便作为赔偿过来了。”
“赔偿……？”颜闲这下是彻底愣了，“汝是指名要我？”
“不，孤只是要了一个懂定位之术的的人。”颜云城怎么会想这么多，啊不，是她不想被怀疑。
颜闲想了想，叹了口气。
“即便是这样，阿城，你还是要去一趟星见一族，哪怕……”
“孤知道……但……”颜云城止住言亦轩，“还不到时候，孤现在还不想去找族长对质此事。”
颜闲不说话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颜云城捏着杯子看着面前的茶具，突然笑起来。
“闲，汝可是觉得，颜云城把命给孤，是错误的？”
颜闲咽了口水：“刚刚是我气急了，抱歉。”
“没必要道歉。”颜云城笑了，手里晃着茶杯，茶水转着圈，“孤用着他的命活着，用着他创造的一切，用着他的名字。若除去他，孤是不是一无所有？”
颜闲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阿城已经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孤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筹码罢了。”颜云城苦笑了，“他为男儿身，而孤却身为女儿身。作为星见一族千百年来首个会占卜的男儿，哪怕是与他同胞的孤都差他几分秋色，可偏偏是遇到了那个孽障……那个孽障啊……”
颜云城说着说着，眼泪滑了下来，声音哽咽了。
颜闲没有说话，今天是他的错。
也许谁都不知道，颜云城作为大陆第一星见到底意味着什么。
颜云城其实出生时并不是这个名字，她作为星见一族族长的第二个孩子，身为女子，受尽宠爱，因而取名颜湘蔻。
取族上湘字辈，丹蔻玉心之蔻。单单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她的身份地位。
她什么都是最好的，无论是天赋，才能还是宠爱，但只有一件事例外，她身为女子却在占卜上输给了她的亲生哥哥。
那一代，比她大十岁的哥哥，颜云城仿佛是生错了性别，占卜能力，武功，每一个都是星见一族的顶配。
可偏偏就是男儿身，族内对此视作耻辱，当时身为族长的母亲更是如此。
颜云城做的一切都被全盘否定，都被归于颜湘蔻名下，只有颜云城一直一直都活在阴影里。
但颜云城却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对这个妹妹十分宠爱，天天逗她开心。
“蔻，等你长大了，哥哥便带你走遍天下可好？”
“嗯，蔻等着哥哥。”
如此稚嫩承诺承担了颜湘蔻小时的所有幻想与天真，本以为这一切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这个约定会真正实现，谁知到了三岁，颜湘蔻出世前一年，一切都被改变了。
他们的母亲在某一天中将兄妹两叫到山中，就在颜湘淑还什么都理解的不透彻的年龄，她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将手掏入颜云城的胸口，将心脏生生取出。
“哥！”颜湘淑声音撕裂在深山中。
哥哥的心脏还带着光辉，在母亲的手中跳动着。母亲一脸淡然的将心脏捏在手里，一手拉过颜湘蔻。
“我已经受够了自己儿子坏了星见一族的规矩，比你还要优秀。”母亲捏着心脏，将心脏递到颜湘蔻面前，“接过吧，把它吃下去，你就会成为星见一族千百年来最厉害的星见了。”
“不……不……不……我不要……”颜湘蔻声音已经如薄翼，似乎马上就要夭折。
“不要？”母亲淡然询问，“他已经死了，难道你想让我把这个捏碎？”
说着，母亲的手慢慢收紧，心脏被碾压的姿态映在颜湘蔻的眼中。
“住……住手……”颜湘蔻抓住母亲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前就是那发着光的心脏。
哥哥已经死了……他的心脏被母亲掏了出来……
她若不接受……哥哥就真的死了……
她若接受……那她……
小小年纪的颜湘蔻皱着眉头思考着，眼中带着未干的泪水。
她抬起头看向母亲，母亲一如既往的慈母形象，大家的好族长。
可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杀了自己的儿子，把心脏硬生生掏出来，试图喂给女儿吃。
“这第一星见的身份就这么重要……？”
她还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是啊，很重要。”母亲抽出干净的手扶上颜云城的脸，“因为你是我颜淑的女儿，我不想让你输给区区一男子。”
“哪怕那个人是你儿子……？”
“嗯。”母亲点了点头，眼中充满火热。
“吃下吧，女儿，吃下后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颜湘蔻沉默了，半晌，双手捧起这发着光的心脏，缓缓送入体内。
她感觉有什么进了自己的身体，记忆，力量，温度。
还有哥哥身体的一部分……她的最爱……
“哥哥，对不起，你没做的事情，就交给蔻来做吧……我……会成为你的……”
星见一族的人都知道，那一天，有一道冲天的光束升入天空。当所有人来到光源处时，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一具颜云城的，一具颜湘的。
“颜湘身为族长滥杀无辜，孤便处理掉了，在新的族长选拔出来之前，由孤颜云城暂替族长之位。”颜云城托起自己哥哥的尸体，立在众人面前。
聪明的星见一族的人看到这一切都知道了七七八八，沉默了半晌，都跪了下来。
“参见……云城大人……”
混合了两人天赋的颜云城，自此之后便成了大陆第一星见。花了一年的时间，她学了一切她该学的，以及该除理的。然后理所当然的接下了言国这个没有星见撼得住的摊子，出了世。
这便是为何她会那么多东西，一出世便拥有很多。
为何她会有那江湖高手城的身份，却总说这不是她。
一切一切，都是他的，而不是她的。
回忆了这一切，颜云城倒在桌上，颜闲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些颜云城，却最终收起了手。
“无论过去怎样，阿城你现在都是言国的星见，如今言亦轩不在，你作为言国的星见要有星见的责任。”
“孤知道。”颜云城懵懵的应了一声。“汝可以去帮忙赈灾吗？以星见一族的身份。”
颜闲点了点头，应下了。
颜闲离开后，颜云城从桌上起来。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前宫。
“好了，回忆结束，该收拾烂摊子了。”
她的背影坚韧而孤单，在光影下似乎显得有些单薄。
哥哥……保佑蔻……
让蔻……一定要护住言亦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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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是残忍的一章，高虐，却轻易的解释了一切。城的这个坑填了，下一章就是言亦轩到底去了哪里的问题了。嗯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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