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溟是君可卿的孩子,李海林也是为了她才一直容忍君溟的存在,如今君可卿失踪了,李海林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年幼的君溟身上。
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至地狱。
他成了府上最不受宠的少爷,任何一个人都能指使他做事,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在尚书府的地位也越低,甚至不如下人。
大公子李常更是以打骂他为乐,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带着一群世家公子来他那个破烂的小院欺辱他,直至将他打的伤痕累累才哈哈大笑着离开。
君溟只有一个君可卿失踪后留下来的嬷嬷,年老多病,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也因得不到及时救治去世了,只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君溟那时还小,对李海林还抱有希望,在每次被各种打骂之后总期待着李海林能带他离开这里。
然而一次都没有。
他的母亲一直没有出现,他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君溟最初只是默默承受着,希冀着自己母亲归来,希冀着能够回到之前的生活。
到后来,李常做的越来越过分,打骂成常态,而且句句不离野种二字,他忍不住开始反抗,小声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李常大怒,将他打的几日无法下床,他躺在床上陷入半昏迷状态,伤口也因得不到治疗在渐渐腐烂,最后还是回家探亲的皇后不忍心他遭此大罪,派人送去了一些伤药。
虽然那些伤药很快便被李常发现丢了出去,但君溟心中一直记着这一份恩德,所以才会在之后容忍萧郯的各种暗杀陷害,始终没有取他性命。
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李常对他之前得到宠爱的报复,所以虽然恨,却也只恨李常一人,对李海林依旧抱有感恩之情。
直到他听到两人的对话。
“爹,你怎么还留着那个小野种?为何不干脆直接杀了他。”
“你懂什么?”李海林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厉,“君可卿那个贱人竟敢逃跑,我要她的儿子生不如死。”
“可那小野种打着一点也不好玩,也不懂反抗,还怎么打都打不死,爹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海林眼中露出一丝狠毒的光,“京中有不少老爷有养娈童的癖好,这小野种虽然该死,但继承了他娘的容貌,长得倒是挺好看,送给那些老爷们玩玩,既能折磨死他,又能卖个人情,一举两得。”
李常语气兴奋,“还是爹爹你有办法。”
……
无意间窝在一处墙角歇息的他一字不漏的听到了两人全部的对话,听到两人是如何商量着要将他送给别人,听到他一直以来敬重的“父亲”是用如何狠毒的语气说出“送给那些老爷玩玩”这句话。
心里的某种东西崩塌了,他一直以来的幻想破灭了,心仿佛被突然撕裂,却又被强硬的合上,然后又被撕开,合上……反反复复,直至他的心坚硬如铁。
李海林的目的达到了,不需要那些手段,只是这些话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野种……
君溟靠着墙角仰起头,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极缓慢的露出一抹冷笑,没错,他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但——
那又如何?
一个无心无情无牵无绊内心只有恨意的野种只会是一种让人恐怖的存在。
……
于是在一个所有人都酣睡的夜晚,君溟离开了,临走时,他站在尚书府后门,看着这座恢弘大气的府邸,眼中的神色深沉莫测。
最让人绝望的不是从未得到过,而是拥有后再失去。
李常用四年时间将他心中的感恩消磨的一干二净,李海林一句话将他的仅存的心软转化成了恨意。
而终有一天他会回来——掌控所有人的性命。
……
他去了军营。
十二岁的年纪,一个其他小孩可以任意撒娇闯祸的年纪,他在军营里摸滚打爬。
他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步步往上爬,凭着惊人的毅力和过人的军事才能,逐渐在军营中奠定了一定的威望,更是在之后带领手下寥寥几百人打了几场著名的以少胜多的胜仗,自此闻名大陆。
先皇为了嘉奖他,封他为唯一的异性王,他在军营的威望愈重,在边疆几国更是有铁面王爷之称,人们将他与天璃国战神并称大陆两大常胜将军。
八年后,宫中大乱,他带领军队铁血回归,在混乱之际一举夺权,先皇缠绵病榻之际将他下诏将他封为摄政王,随后便撒手西去。
各皇子对那封诏令的真假表示怀疑,纷纷要求他交出权力。
但提出反对意见的无一例外的全被暗杀在家中,只余一个年幼的七皇子萧郯和从牢中救出的二皇子萧玥。
他扶持萧郯登基,下令赦免萧玥,朝中上下无一人不服。
直至那时,人们才明白,摄政王的势力早已渗透朝中,遍布全国。
苍宛早已是囊中探物。
……
落清云通过君溟的讲述脑中自动浮现出画面,她看到年幼的君溟一人无助的在风雨飘摇的房屋中瑟瑟发抖,看到年少的君溟在军营中孤独的舔舐自己的伤口,看到他如何征战沙场,快意恩仇,最终看到他被万千百姓拥戴。
她摸了摸君溟的侧脸,在他嘴角印下一吻,轻声问,“你恨吗?”
恨你无故失踪的娘,恨随意辱骂的尚书府下人,恨一直打骂自己的李常,恨狠毒的李海林吗?
君溟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前恨,很恨,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杀了。但现在……”
他望着落清云,眼中的神色仿佛要将人溺死其中,“依旧恨,却不及爱你的万分之一。”
他一直觉得,自己遭受了那些磨难,而如今上天已经给了他最好的补偿。
怀中的人是他求而得之的珍宝。
落清云静静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那我替你恨。”
尚书府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君溟温柔的拂过她的发,轻声道,“云儿不要恨。”
恨一个人很累,他心疼。
随后他将人整个圈进怀中,用唇堵住她未说出口的话,低低道,“云儿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一个……都不会。”
除了那个失踪的娘,尚书府的每一个人,他都会让他们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落清云却还是觉得心里堵的难受,她将自己埋进君溟怀中,闷闷道,“你别伤心,以后有我疼你……”
君溟心底顿时软成一滩水,忍不住低头加深了刚刚那个吻,吻的越深越发情动,手渐渐不老实的在她背后游走,甚至稍稍往前面探去。
落清云低喘一声,抓住他的手,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看到他眼底再也隐藏不住的深沉欲望,她怔了一下。
缓缓的放下了手,落清云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了他的唇,于唇间低声道,“我不介意的……”
君溟却好似猛地惊醒,极快的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有些无措的说,“云儿,对不起,我,我……”
答应了她成亲前绝不碰她,却在刚刚差点把持不住,该死!
落清云低低一笑,为他的体贴和尊重心中一暖,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她眨了眨眼,“夜深了,睡吧。”
君溟深呼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尽量轻柔的说,“我等会儿回来。”
然后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耳力极好的落清云不多时便听到了阵阵水声,失笑着摇了摇头,在枕上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总是泡冷水不好,她要给他补补才行……
……
次日。
落清云醒来时差不多日上三竿了,身旁已经没了人,她伸了个懒腰,对门外轻喊一声,“白纤。”
白纤推门而入,恭恭敬敬道,“落小姐。”
落清云披上衣服,打着哈欠道,“右相府可有人来?”
“回小姐,右相身边的随风大人来过一次,得知您在睡便又回去了。”
落清云穿衣的动作一顿,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一句,“他还真特么一晚上搜刮完了那些药材。”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三两下穿好衣服,蹬上鞋子,随手拿了根银针别在衣服上,出门了。
慕柏秋如昨日那般坐在湖边喂鱼,听到响动轻轻一笑,“我还以为落小姐今日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
落清云转了转脖子,在他旁边坐下,“起的有些晚了,还请右相见谅。”
“落小姐客气了,”慕柏秋指着身后那堆积如山的药材,微笑,“我将药材尽数找来了,落小姐看看可还缺些什么。”
落清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那一堆的药材,上前拨拉了两下,看清了那些药材的大概数量,心底顿时一阵腹诽,这尼玛比她写的那些数量还多!
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位右相大人的势力。
“落小姐可还满意?”
慕柏秋推着轮椅走到她身侧,温和的问,“我怕不够用,特意多找了些,落小姐觉得如何?”
划重点,轮椅。
没错。
轮椅。
这货不仅用一晚上的时间找来了这堆积如山的药材,还同时做出了一把精致的轮椅。
落清云感觉自己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表面上还是一副高人模样,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不错,右相大人做的很对。”
慕柏秋笑了,是真的笑了,他示意随风将那些东西收好,然后温声问道,“治疗何时开始?”
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期待。
落清云假装沉思了一会儿,道,“吃过午膳便开始吧。”
慕柏秋赞同的点了点头,“落小姐说的甚是,应该先吃了饭再说,”
随后轻喊一声,“来人——”
落清云坐在前厅的饭桌上,望着满桌子的鱼,缓缓的放下了筷子,扭头问,“右相大人很喜欢吃鱼吗?”
慕柏秋正在挑鱼刺,听到她的话丝毫没有羞愧之情的点了点头,“还好,落小姐不喜欢吗?”
落清云:“……”
憋着一股气重新拿起筷子,将桌上的鱼挨个戳了下,看到满桌子的狼藉落清云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将碗筷一丢,对慕柏秋微微颔首,“我觉得鱼真的很可爱。”
慕柏秋眼神闪了闪,嘴角往上勾了勾,“英雄所见略同。”
然后面不改色的往嘴里丢了一块色香味美的鱼肉。
落清云压下心底想要打人的冲动,冷笑一声道,“忘了告诉右相大人了,泡药浴前不能进食。”
慕柏秋的动作一僵,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教养极好的说了句,“多谢落小姐提醒,慕某应该吃的不多。”
前前后后不过夹了两块鱼肉罢了。
落清云眸中亮光微闪,嘴角微勾,“一点都不行,要麻烦右相大人消化完这两块鱼肉我们再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