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桃李嫁东风 > 12.生辰
    好花也惧秋,淑女多君求。

    莫愁说莫愁,无忧岂无忧。

    剑影这几日总是笑眯眯的,李如风每每见他如此,不免有些奇怪,问起他时,他也只是笑。看见谦王夫妻和睦,他们一众兄弟都松了口气,只是私下里议论起来都说谦王是实打实的惧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不敢如实相告。

    这日飞雪有事出去,剑影遣别院丫头偷偷搬走了院中一应寝具,又打发丫头们离开去做别的事,更安排大门处守紧了不放一人出府,尤其是夫人。这一闹,动静也大,合府就只有飞雪不知道。

    等飞雪回来,院中摸不着一人,更奇怪的是屋子里四壁如洗,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想了想,就去书房找李如风。

    李如风正在作画,她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画野鹤图,那图倒和她绣的一般无二。往旁边看时,发现那边有一摞图,形态也和她绣的差不多。

    “像不像?”他问:“就这张最像。”

    “画这个做什么?”

    “你既有,我当然也要有配你的,比方你有竹笛,我就有玉笛,你喜欢陶翁的诗,我也就有陶翁的辞。”

    飞雪听了,脸微微一红,指着那画儿道:“少了什么?”

    “少什么?”他诧异。

    “我院子里的东西,你偷来都该画上才是。”

    李如风其实是知道剑影捣鬼的,只是这次他倒办的不错。

    “府里的人都道我是妻管严,还说你是母老虎,为了我们的名声,我就让他们把你的东西搬到我那里了,如果住的不习惯,再添些东西。”

    飞雪自从答应李如风入府侍奉,自然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于此事,她到底面皮薄,心里的坎也还没过,于是装糊涂玩笑道:“难不成是王爷思春了?”

    李如风觉得她话说得太真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的没错。”

    飞雪也笑,拿起那笔来,在他手心写了个字,又道:“好了,春也在你手里了,不用思了。”

    李如风道:“我如此坦白,你竟忍心敷衍我,看我不治你。”于是当真过来拉她的手。

    飞雪哪里会如此束手就擒,连忙接招,他招招留情,她边挡边逃。李如风从书房将她逼至卧室,飞雪心知敌不过他,一边跑,一边向他丢那些瓶瓶罐罐,一应器具。

    剑影及众人本不想听,无奈二人打架动静实在太大,大家好奇谁输谁赢,结果如何,故都凑在门口看热闹。

    在听了一会儿,居然叫起阵来:“王爷,您也太有用了,连夫人都治不住,以后就别对我们凶巴巴了。”

    一会儿又说:“王爷,府中没钱了,可别再摔东西了。”

    李如风哪里听得,一招制住飞雪,对外道:“都滚远一点,夫人面皮薄。”

    “李如风!”飞雪吼道:“把我东西搬回去。”

    李如风笑道:“事已至此,搬不回去了。不然我怎么管府里这些人,你也听到了,他们都嘲笑我,活到二十五,居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飞雪一听,也就不再和他闹,停下来,朝外大声说道:“王爷,你放手,我保证对你百依百顺。”

    “真的?”

    飞雪狡黠一笑:“自然是说给旁人听的,在这里起居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我各占一半。”

    “岂有此理!”

    “就有此理。”飞雪说完,开始捡地上的东西:“你依不依?若是不依呢,我还回去。”

    “好。”

    之前将他房间打成一团乱麻,她也没好好看看这房中布局。恢复之后再看,倒是简洁明快的很,只有几个大的青瓶摆着,壁上挂着几幅字。被褥也都简单,四处也看不到金银玉器。

    李如风命剑影将她原来器物一一摆在房内,看起来却也十分协调。他们本是一样的个性,喜爱的东西也差不多都一样。不一会儿,又有府中老人送来几套环钗衣裙,霞色红色青色各有几套。

    其中一件看起来甚是朴素低调,却是十分贵重的雪丝织成,何等利刃也刺不破。李如风笑道:“我看就这件还过得去。”

    “那就把这件送给公主。”

    “我这府里就这个贵重些,你还要送人,真是败家,何况这是按你的身量做的。”

    “那就不送了,等日子过不下去就卖了换钱。”飞雪笑回。

    “今日有些不同,我陪你出府逛逛。”

    “哪里不同?”

    “今日是我生辰。”李如风淡淡道。

    他是高兴的说着这话,可是语气却有几分落寞。飞雪挽住他手:“没人知道吗?”

    “与别人何干?”

    “皇上呢?”

    “他也不知道以为是明天呢。”李如风一笑:“今日是夺君权,明日就是旺家国,我母妃生我时,瞒报了时辰。”

    “那她如何得知?”

    “她会些占卜之术。”

    “哦。那我们就出去逛逛。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请。”

    “离山上有个朋友,我经常去找他喝一两杯。”

    “那我们就走吧。”

    二人秘密出府,骑行至离山。

    离山险峻,乍一看奇石怪岩鳞次栉比,行至山腰才和缓一些,北面竟有一块平缓之地,就看见三间屋子。飞雪正要拾阶而上,就被李如风拉住手:“这石阶下有机关,房子周围也有,你跟着我的脚印走。”

    “把家安在这里也怪吓人的。”飞雪嘀咕着,一边踩他脚印。

    “他怪人一个,没什么可怕的,就爱三五天换个机关。”

    “小友远来,佳酿待之。”声音有几分沧桑,声音一落,人已飘了出来。

    飞雪一看,原来是个老头,鹤发童颜,看不出年纪。

    “月老。”谦王一揖:“我来讨酒喝。”

    飞雪还想着如何称呼,一听月老二字,不禁失笑。

    “谢家丫头,你笑什么?”

    飞雪一听便有些疑惑:“你叫我什么?”

    “不是谢丫头,那是谁?嗯,小三子?怎么这么面生?”老头又打量了她一眼。

    “她不是谢姜,她叫花飞雪,是我夫人。”

    “哦,我记错了,记混了,来来来,进来坐。”

    飞雪对这谢丫头一称呼耿耿于怀,但架不住那老头会劝酒,一杯接一杯喝的上了头。一坛酒完,李如风已经醉的人事不省,飞雪却还有几分清醒。

    那老头看了看她:“有话就问。”

    “好,谢姜和他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是谢姜?”

    “太子妃嘛,我还是黄毛丫头的时候她就名声大震了,不过估计嫁给太子累的够呛,上次看着都显老了。月老老祖宗,麻烦你说详细点。”

    “你不吃醋?”月老问。

    飞雪摇头:“那时我还不知在哪儿呢,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怎么会吃醋呢?”

    月老半信半疑,却忍不住讲了起来。

    谢姜和太子,李如风从小就认识,谢姜是钦天监谢大人的幺女,。从小的美人坯子,不仅如此,此女性格也是聪慧乖巧,人人见之,无人不喜此女。更有传言道谢姜天生母仪之命,出生时更有百鸟围绕屋宇争鸣。

    李如风自小喜欢此女,没想到谢姜对谁都好,却不大搭理他,一见面就吵架,倒是和太子相处甚亲厚,太子成人后就娶了谢姜,二人从此少有交集。

    “这么说,是单相思?”飞雪摇摇头,“真可怜。”

    “嘘!”月老摇头:“你可千万别提这事。”

    “往日的事,我提什么?他们吵架,一般怎么吵?”

    月老估计也是喝多了,往床上一倒:“还能吵什么?每次谢丫头只要一说,我喜欢的是太子,小三就没辙直接闭嘴。”

    飞雪点点头,原来如此:“弄半天原来我家这个如此可怜。那姓谢的倒很会伤人心。”她准备再问的细一些,不料他也喝倒了。

    飞雪嘟囔道:“弄半天带我来是收拾残局,照顾醉客的。”说着,却也觉得有些晕乎了,只得站起来,又把李如风,月老半搀半拖的弄到床上。

    弄了半天,自己也累的够呛,心中却仍是明了,推了推李如风,问道:“我是谁?”。本来他已醉倒,她并不指望他做什么反应。正要转身,却听他呓语道:“小姜。”她只得苦笑。万般无聊,于是坐在地上趴着榻沿睡着了。一觉醒来,却已是日落黄昏。她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睡在榻上,屋内也没有人。

    “李如风?”她试着叫了一声,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李如风走进来,道:“你醒了。”然后笑盈盈的走近:“我送你一件东西。”他说。

    飞雪见他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变出一把剑。

    “送给你的。”她走近去接,却觉得心口一窒,剑刺进她的心口,她诧异的望着他,心中只有惊吓。

    “娘!”她大喊一声,却发现并没有声音。脚下更是想逃也逃不了,她就那样看着李如风,他却消失了,只有那把剑留在原处。

    是个噩梦。她弹起来,望望四周。茶壶在火炉上沸腾,水扑出来,发出滋滋声,火苗被扑的只余一点了。月老已经不在房内,李如风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口渴的要命,只得暂忘了去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出去找水喝。一出门,正看到二人正架着火堆烤野鸡。李如风见她出来,笑道:“你还真是狗鼻子,刚烤好,你来尝尝?”

    她忽然想起他说起小姜两个字时脸上的万般柔情,他从未那样对她说过话,从来没有。她坐到一边,也不伸手去拿,本来想说:“要不你喂我呀!”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别谈撒娇了。看看他递过来的鸡腿,又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自己多心什么,自己和他也有要好的时候。”

    默默地吃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二人匆匆回去,四下已经静下来了,两人大约各怀心事,所以胡乱躺下睡去。翌日清晨,她心中有事,先醒来梳洗打扮。

    她仍做春宴那日的打扮,李如风也只着了一身云纹玄衣,倒更庄重典雅。

    进宫入了丽春园,见各宫已快来齐,妃嫔都围着风贵妃说话闲聊。二公主和八公主在一旁下棋,四公主五公主没来,六公主和驸马爷吃着果子,七王爷闭目养神,十公主、十二公主拉着九公主划拳。一一打过招呼,二人正要默默坐下,就李如露一手挽着皇帝,一手挽着红妃,众人连忙参拜一番。

    皇帝笑笑摆手:“都坐,一家人,都随意些,该是说说笑笑的日子。”往下一看,才道:“怎么没见光儿?”

    李如露也笑:“父皇好偏心,明明是儿臣生日,而且哥哥姐姐们都来了,谁也不问,心心念念都是太子哥哥,也不怕儿臣们吃醋。”

    正说着,就听外面报太子到。

    太子夫妇进来,众人目光皆落在他二人身上,太子自有尊贵气质,太子妃也有大家之风,看的皇帝欣欣然,诸人再次互相拜过。飞雪看了看李如风,他目光倒没在意二人,只是喝酒。

    “哥哥和嫂嫂迟到,可是要备双份礼物的。”李如露一笑:“父皇您说是不是?”

    皇帝道:“自然自然,光儿,你的伤可痊愈了?”

    “谢父皇,儿臣已经无碍了。儿臣知道妹妹生日,特意准备了厚礼。抬上来。”

    随着话音落下,有宫娥捧上一个锦盒。李如露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衣服。风贵妃看了一眼,立刻哎呦了一声:“这可是雪丝软裙,是举世无双的布料,公主真是有福气,我也只见过一次,都没摸过,更别提穿了。”

    太子妃道:“东宫用度向来节俭,这衣服也是好不容易来的,臣妾也算是借花献佛。”

    飞雪心想这下尴尬了,雪丝裙,李如风不是说天下独一无二的么?李如风朝她点点头。就听太子妃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昨日特意去请铁郎中观了星相,说皇妹必得贵婿,殿下送妹妹如意一柄,望妹妹早得贵婿。”

    在座的八公主李如星诧异:“真的吗,我只听说过铁郎中这个人,从没见过,听说素来会算命格,非常灵验,十三妹妹,不如请他来给我们每人算一卦,也算沾沾妹妹的喜气。”

    太子笑道:“只怕有人未必肯信,不过热闹玩笑而已。”

    李如星道:“不过玩笑,何必认真,从二姐姐起每年每位姐妹生辰都一样过,才是无趣呢,是吧,父皇。”

    皇帝一笑:“就依星儿。”红妃却在旁道:“在场这么多人,岂不是要算到天黑?”

    太子妃却道:“父皇一直盼着抱孙儿,不妨就算算我们这些儿女何时能让父皇如意?”

    李如星道:“正是呢。”

    几人说的热闹,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就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走过来,也不行礼,铁青着脸道:“老夫只算三个,谁来?”

    众人互相望望,就听皇帝道:“既然是露儿生日,她说了算。”

    李如露一笑:“星姐姐算一个,大嫂嫂算一个,还有一个倒不知道选谁。”

    李如星随手一点:“不如就选三嫂!”

    飞雪见众人皆看着自己,浅浅笑道:“我向来不信这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靠的可不是占卜。”

    铁郎中听闻,哼了一声。

    飞雪又道:“出嫁从夫,我万事听夫君的,夫君说测就测。”说完,又作依偎状。

    李如风道:“不妨听听,玩笑而已。”

    铁郎中走到李如星面前:“有朝一日声名起。”李如星笑了笑:“多谢!”

    铁郎中不置可否哼了一声。又向太子妃点头道:“怀中有佳儿。”

    最后方淡淡地看了飞雪一眼:“凤栖东宫。”

    铁郎中说完这话,众人皆是受惊,再说不出话来。此刻,刚刚走到门口的皇后慢慢说道:“你再说一遍?”

    众人连向皇后行礼也几乎忘记,皆盯着铁郎中。铁郎中不耐烦的指着飞雪:“此女,凤命。”没人再敢说什么,因为不知如何开口。

    “本来是玩笑,岂知大家居然当真,说好的凑趣怎么变得如此凝重。大家就当玩笑罢了。”飞雪笑道。

    “正是,父皇。”李如光正要说话,就听皇帝看着皇后,又看看李如风,缓缓说道:“风儿,你觉得呢?”

    李如风没有说话。皇帝笑道:“我看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选些侍奉的人。这件事太子妃上次就没办好,这次就交给谦王去办,风儿,你可明白?”

    飞雪看着谢姜,她脸上淡淡,无任何不悦,倒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生辰日恢复如常,但大家都知道等着花飞雪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入东宫,要么死。飞雪冷笑,这分明就是东宫的伎俩,什么凤栖东宫,摆明了就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自己和李如风。李如风受着这样的奇耻大辱,怎会不失方寸,她分明看见他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一愣,“哈哈哈哈。”正准备要说话,却被李如风按住:“儿臣领旨。”飞雪望向他,这个混蛋,难道真要把自己献给东宫不成?

    他一抬手,举杯:“祝皇妹芳龄永驻,祝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太子太子妃李如露各回敬一杯,李如露面露惭色,她不知太子竟有此招,竟把谦王也算计进去,一时有些惆怅伤感:“父皇,儿臣喝多了,有些醉了,不如就散了吧。”

    皇后却道:“皇上,臣妾看着这丫头甚是喜欢,不如留她在宫中陪臣妾?”

    李如风淡淡道:“承天门外...”飞雪拦下他的话音:“看来今天东宫是非看中了儿媳,欲兄夺弟妻,不放儿媳走了?”

    众人没有说话,飞雪一笑:“儿臣虽不是什么烈女,但是既然跟了谦王,此生就是死也要死在谦王府中。要是太子不怕我一把火烧了你的东宫,就尽管带我走。”

    “放肆!”皇帝一拍桌子。

    “父皇不用动怒,儿臣既然敢带她来,自然能带她走,如果不信,不妨试试。”

    太子这才懒懒动身:“三弟也太小看我这个哥哥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动你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刚刚也的确是妹妹们开个玩笑作弄新弟妹罢了。”

    这时李如星哈哈大笑起来:“儿臣请罪,这个馊主意是儿臣出的,都说三哥三嫂要好的不得了,儿臣还不信,所以扯了这个谎,请恕罪!”

    绕了这么大个圈,设下这样的陷阱,分明是故意逼迫李如风与东宫对抗,以达到让皇帝厌弃谦王的目的。果然,皇帝听了李如风的话十分不悦,立刻提到甘州治水的事,让他择日去甘州。

    只见太子妃朝他们笑了笑,她只觉得刺眼,她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