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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年抬头看向冯川，他有一头灰色短发和一对乌黑透润的眼睛，五官又虚又浅地勾勒在脸上，说不上美丑。
“你来啦。”他微笑说道。
开口间声音稚嫩，宛如还没变声的孩子。
哦，冯川想起来了，前几天梦里的那个声音，当时还以为是一个少女。
“原谅我，我不想对着你抱怨那些事情。”
“没事的。”来到他身边坐下，梦里不会有太敏感的情绪，因此非常自然平和。
“对了，关于吸走你阳气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会还给你的。”
秋蝉出奇的话很多，可能这便是蝉的本性吧，冯川俏皮的想。
“不用了，那件事对我没有太大影响，比起这个……”
两人聊了很久，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当谈到宁良，秋蝉不出意外的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毕竟那家伙可是多次不顾场合的怂恿冯川把他给丢出去。
而后应是觉得时间不多了，话题趋见沉重。
在一个关于树叉的笑话过后。
秋蝉说道，“我的怨气消散的很快，应是过不了这个晚上了。”话语间不带怨愤和落寞，洒脱得让人心揪。
怨气消散，秋蝉还有踏入轮回的机会，是一件好事，即使冯川这么告诉自己，依旧遮不住心底的丝丝不舍和惋惜。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逃跑，星星点点落在两人的脸上，被秋蝉张开嘴的动作吃掉，“其实我不喜欢树，那是我生命的依托，可我现在已经死了，再看见树，名不正言不顺，总觉得有些讽刺。”
冯川略微思索后道，“那，你喜欢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或者说，你求的是什么。”
秋蝉摇摇头，“你什么都不必做，至于我所求的……
不过一道美景。”
“美景？”一个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秋蝉仰着的脸瞥向他，笑道，“是啊，那该是一道可以让我的过往变得合理的美景，也是一道证明我存在意义的美景。”
“而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脸上笑容扩散到露出牙齿，眉间尽是轻松与温柔。
冯川陷入回想，近些天，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与以往别无二致。
冯川本想询问他的美景到底是什么。
秋蝉却突然打断了他，“我该走了，你也该醒了。”
话音刚落，四周的光景就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
冯川明白，这就是宿命。
缓缓闭上眼睛，又再缓缓睁开，看着他笑道，“啊——，路上小心，记住我的名字，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知道了。”
在眼前的景色完全消逝之前，秋蝉的话音又响起，笑容神秘，“对了，你的笑容，很好看，我很喜欢。”
最后一刻，秋蝉又想起了，那天在秋阳下面的那个笑容，那是他接触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温柔……
是啊……如果没能见到那般的景色，便是转世轮回，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
冯川眼中的秋蝉就随着这么一幅秋日图景，点点分解，缓缓飘飞，灰色的头发，黄色的衣袍，犹如一片被风带走的蒲公英……
清晨，冯川缓缓睁开眼睛，墙角里的盒子已经空了……
蹲在旁边看了一会，一股热流，由眉心灌入流满全身，激得眼鼻一酸，险些流出眼泪，冯川知道，这是秋蝉还给他的。
揉揉眼角去掉酸涩，一个人自言自语，“你真的很卑鄙。”吸了吸鼻涕，傻里傻气……
……
宁良踱步进来，看见背对着他发出“舒舒”声的冯川，“咦？你这么早就吃面？”
“给我出去！”
……
“你输了。”冯川说。
宁良抿一口茶，“我记得我们并没有立下什么赌约。”
“是没有，但既然你是错的，我觉得你就没有道理还保持那种想法。”
宁良摇摇头，“都不重要，鹿仙的小祠没有人再去了。”
“那你可以留下来，家里地方大，我给你修一个马厩。”
宁良咬着牙，“这匹马可以把你的屋顶掀翻。”
“就是不抗揍。”一句话接下来，气得宁良额头青筋凸起。
宁良确实没有想到，在这之前他只听说过秋蝉的怨鬼是一种很卑鄙的小妖，善以恶意揣度的他便认为是合情合理的，却始终不曾了解，那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罩纱的景色，有时会更美，有时却又更黑暗。
他并不在意什么善或恶，对或错，那是冯川那个家伙才去思考的问题，自己不对？那又怎么样？
那个家伙费尽口舌跟他解释秋蝉的好以证明自己想法的错误，却忘了冯川他自己做过的蠢事和存在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情了。
但仔细想想，宁良还是决定顺应冯川的话留下来，不是因为他说的东西，只是自己觉得，很有趣，冯川有趣，秋蝉的事情也有趣。
既然我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善良的地上仙，那么总要找些有趣的事情做，冯川是蠢，但很有意思，他想。
于是他坐到窗口，以一条腿做架，一条腿垂下的姿势，狂放不羁的表情，斜斜看着下方的冯川，背后阳光凉风乱舞，“我便随你！赏一赏这世间吧！”
冯川呆呆看着他，“以后少喝点茶，太贵了。”
“诶，你也太小气了吧！”
“喝多了你头上的树叉会长叶子。”
“你再说一遍！”
“喝多了你头上的树叉会长叶子。”
只要宁良不成真仙，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冯川，如此强硬的理由，为宁良认输做了充足的准备。
“其实如果把秋蝉丢出去，你会被诅咒，秋蝉的蛊惑很弱，诅咒却很强，特别是你的阳气还在他手里的时候，更有处使力。”宁良原是想等冯川丢弃秋蝉，被诅咒之后，把冯川一口吃掉，到得现在，却不存想法了，吃了只是补品，让他活着，日子才更有趣。
冯川点点头，“很合理，视而不见的人是本分，但捡回去又随便丢弃，就成玩弄了。”
宁良眉头一皱，“这是重点？”
“不是吗？”
……
宁良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你明明只要死了，就能成神，为什么还要在这世上浪费时光。”
冯川笑道，“因为，我也喜欢这个世间啊。我可，也还没看够呢，黄泉的景色我已经见过了，世间的故事，还有很多我没听过。”